“這具做得髒了點,迄今為止,你為老夫誘來的所有男男女女都是這麼同你告别的。”
“不……”
“你若想,他還能對你感恩戴德呢,就像你一路上看到過的那樣。”
随着老者的一句話,已經氣絕的郡公跪在地上,鮮血四溢的口中發出聲音:“謝謝仙師救命,謝謝仙師救命……”
石秋忍不住瘋狂幹嘔起來,他恐懼地看着老者:“師父,我們不是救人嗎……你不是要教我本事,要用靈月老這個名号救遍天底下所有受隕火瘡之苦的凡人嗎……”
“我去救人,誰來救我?”老者臉上有那麼一瞬間閃過悲憫,但很快,他周身黑氣四溢,仙氣飄飄的手杖上落滿了邪異的紅線,“還有,為師從來不叫什麼靈月老,而是……”
言未盡,整個月老廟陡然一震,隻見兩道劍光落在廟門口,看到那廟門的牌匾後,驚詫的聲音正從外面傳進内中。
“生人莫入月老廟?!蘇息獄海的逃犯……你莫不是是蘇息獄海死壤七煞——邪月老!”
盤繞在老者手杖上的紅線散發出紫黑色的霧氣,邪月老陰鸷地冷哼一聲,一時間,月老廟四周亮起陣法,當即将兩個新來的修士一起籠罩在内。
“又來了兩隻蟲豸,找死。”
……
“入我連理鼎,飲我合卺酒。
剝爾皮作傘,風雨永無憂。
抽爾骨作杖,老大皆不愁。
取爾血作咒,反噬皆汝受。”
李忘情被手背上的刺痛割醒了,耳邊柔軟的女聲哼着怪誕的歌謠鑽進鈍痛的腦中,她睜開眼,看到眼前一片紅。
倒不是因為流了血,而是頭上被蒙了面紅蓋頭。
片刻後,渾身還濕漉漉散發着一股酒味的李忘情掙紮了一下,感到自己被符箓做成的繩子捆得動彈不得,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壞事了,被逮了。
那老頭呢?石秋呢?
最後她記得自己的玉牌昭示之前叫的兩個同門已經趕來,就剛才那片刻的、被單方面碾壓的程度來看,老者的法寶毫無疑問是元嬰期。
但他本人似乎無法動用太多靈力,以至于法寶隻有十分之一的威力。
兩個開刃境同門應該能糾纏一陣。
自己得想辦法脫身。
沒等她想到對策,她的頭就被“砰”一下重重按在地上。
“……一拜天地。”身後有個老婦人的聲音幽幽發出來。
等會兒,怎麼就拜天地了?
這場面李忘情是真的沒見過。
視線被擋,她也隻聽到與她同時被按得磕在地上的響頭還有另外三個。
兩聲沉悶,一聲清脆,清脆的那個響頭不像是活人的,而且就在自己旁邊。
……聽這聲音像是郡公夫人的,那……旁邊不會就是那兩個新娘,還有這府上的世子吧。
這世子得了隕火瘡,這麼多日過去了,不是幹屍也是具骸骨了。
“二拜高堂。”
李忘情被拉起來擰身朝向一邊,正要按頭拜第二下時,郡公夫人忽然停下來,聲音有些迷茫。
“要拜高堂了,老爺呢?”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老郡公拖着步子從外面垮進來,從李忘情身邊過時,她瞥見了郡公踩了一串血印子。
郡公夫人道:“老爺,你身上哪兒來的這麼多血?”
老郡公落座,聲音發木:“是……是咱們孩子的好日子,紅的,喜慶。”
郡公夫人似乎高興起來,拍着手道:“對,喜慶。”
“二拜高堂……”
李忘情又被按得“砰”一聲磕在地上。
腦瓜子,有點痛。
她努力試着轉頭,但也僅僅能看到自己身邊的新郎。
紅色的喜服,袖口下面露出的不出意料是手骨,白森森的一截,陰異非常。
死于隕火瘡的凡人就會這樣,皮肉化作飛灰,過幾天骨骸也留不住。
“夫妻……對拜……”
那邊好似還有兩個新娘,但此時喜堂裡的氣氛好似凝肅了起來,一股邪異的靈力在周圍開始湧動。
李忘情眼珠動了動,她看着地上的影子。
這位世子的遺骨被老郡公扶起來,而自己身後的郡公夫人也扶起了最左側的新娘,讓他們相對而立,用一條細細的紅繩分别在新娘和世子手指上打了個結。
兩個影子緩緩彎下腰。
“契……成!”
……到底是迷信,這老郡公夫婦馬上就會知道根本沒用。
李忘情甩了甩頭,好在鏽劍也有幾分心意相通,沒兩下就無聲無息地順着後背掉落在她背後捆在一起的手腕間。
她夾住鏽劍,一邊磨繩子,一邊滿不在乎地想着等下這對夫婦就曉得自己被騙,隻消她稍加解釋他們就能醒悟過來。
而下一刻,她倏然睜大了眼睛。
對拜的新娘突然燃燒起來了。
夫妻對拜,隻是火光一閃的功夫,剛才還好好的新娘就憑空化作了一地灰燼。
紅色的碎布飄落在了地上,打着旋兒落地的功夫,就被燃成了黑灰。
死了,就這麼死了。
這絕不是尋常的火,也不是一般修士用的火系術法!這樣的火她隻聽說過一種。
就是火隕天災的火焰。
李忘情微微抖動的瞳仁裡,她看到第二個新娘被推上來。
“此契不立,下一個……夫妻對拜。”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那位世子垂在袖子下的骸骨,有一根尾指開始緩慢地生出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