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情在空中盤旋了一陣,此時花雲郡的街道上人煙寥寥,但也有不少拿着香燭的人往郡公府後面的郊外緩緩走去。
她找了個角落落下來跟在人群後,大約是郡公老爺平日裡就好巧立名目折騰郡民,大多數人一臉麻木。
“都帶齊了嗎?”
“嗯,剛才還見郡公府的人挨家挨戶地催呢,香燭、福祉帖子都帶了,按郡公老爺的吩咐,每家出一個人去給世子的婚事祈福。”
“可我怎麼聽說那世子死了,接的是陰親?”
“這話可不能亂說,得罪了郡公老爺,沒咱們好果子吃,早點祈完早點回家收糧食。”
天色已黑,往郡公府以北的郊外,一處樹林口,幾十個壯漢拿着火把守在一處路口,倒也沒有人核驗身份,隻有一個人拿着名錄數人頭。
“第九百八十二個……快夠數了,後面的快着點!耽誤了郡公老爺的大事,當心吃闆子!”
天色昏暗,李忘情也沒有多作掩飾,過關卡的時候招了一陣風迷了守衛的眼算是混了過去。
不多時,她便看見火光重重的地方,有一座廟。
她眯起眼睛細看,一時覺得眼熟。
稍加回憶,李忘情便想起來,這座月老廟和童子石秋在城裡開的那家一模一樣。
除了對聯有所區别,這座月老廟的對聯聽着就不祥。
上聯是:恨海無邊名花難主。
下聯是:情天留憾兩情相負。
中間的橫批并不是四個字的,而是:……人…月老廟。
因為藤蔓橫生,枯枝敗葉壓住了其中三個字,也看不清寫的到底是什麼。
李忘情看了一會兒,心想按這個環境,應該叫:成人之美月老廟。
轉念一想也不對,對聯就不祥,應該是,催人淚下月老廟。
……總不會是趁人之危月老廟吧。
想起這一路來的遭遇,李忘情聯想起臨行前沈春眠給她的卦,不禁歎道:“沈師叔,你給我算的紅鸾卦真的準嗎……”
不過郡裡的百姓大多不識字,四周樹影婆娑擾了視線,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幅對聯,基本上都徑直走了進去。
李忘情跟着人流踏入廟中,隻見前院到正堂已經排起了長隊,前面幾百号人一一上前,堂内有個郡公府的護衛拿着葫蘆瓢,正從一隻大鼎中舀出一瓢瓢熱酒分發給排隊的百姓。
“排好隊,一人一勺不許多喝,這可是好東西。”
有個排到的婦人猶豫道:“官爺,小婦人前幾個月剛生産,還在奶孩子,身體虛寒吃不得熱酒。”
護衛一下子沉下臉來,一瓢酒直接灌進婦人嘴裡:“讓你喝酒喝,少廢話!”
李忘情皺了一下眉頭,但下一刻,那原本面色青白的婦人忽然渾身一顫,緊接着臉上紅潤有光起來。
“官爺、這,這是什麼神酒,我覺得渾身松快了許多。”
“這是當然,為了世子的事郡公可是将仙家妙酒拿出來犒勞你們這些賤民,沒來的後悔去吧!”
四周一陣“哎呦”的聲音,花雲郡的郡公家祖上出過禦龍京的修士,在抵禦隕獸時隕落了,禦龍京為安撫這些修士的家族一直以來都予以庇護,多少是有幾分祖上的積累。
“唉早知道就讓我娘來了,她老寒腿這麼多年,沒準喝了這神酒就能痊愈了。”有人扼腕道。
“快點了,下一個!馬上大典就要開始了,别耽擱了吉時!”
空氣中煮沸的酒香順風掠過鼻端,李忘情鼻尖微動,酒香中除了幾味常見的枸杞地黃之物,别有一股澎湃的陌生靈氣。
不待她分辨出那是什麼,就感到自己乾坤囊裡的宗門玉牌有了回應。
“行雲宗内門弟子鄭奇、白霞,應召而來。”
李忘情不動聲色地用玉牌回複二人:“二位同門,長話短說,此花雲郡有一自稱‘靈月老’的修士盤踞在此,疑似蘇息獄海逃犯,修為不明,恐怕非我三人所能應付。此地已有百姓為其蠱惑,萬勿再靠近,請就近通告禦龍京派修為高強者相助。”
宗門玉牌能傳訊的距離有限,最近之處唯有鄭奇、白霞二人,隻能如烽火台般一截一截地經由同門将此中危情傳送出去。
然而片刻後,李忘情突然心裡一沉。
按玉牌上的感應,那兩個同門非但沒有遠離,反而十分亢奮,加快速度向她這裡而來,估計不到一盞茶的時辰就會殺到。
“少宗主多慮了,蘇息獄海罪者皆受死壤母藤所束縛,但凡私逃者無不修為大減,正是我等開刃修士絕佳的磨劍之敵,少宗主隻需跟緊對方,此獠交我二人便是!”
壞了。
任憑李忘情再怎麼勸阻玉牌那邊已經沒了回音。
這月老廟裡的敵人修為幾何、布這奇怪的陣勢要做什麼還是一團迷霧,這般冒失闖入,隻怕會落入陷阱。
“到你了,上前來。”
李忘情神情微沉,一步跨入正堂,正前方的供桌後立着一尊破破爛爛的“月老”,下面十幾個郡公府的護衛抱着兵器立在周圍。
大鼎裡翻騰着濃郁的酒香味,白色的氣霧如水一樣從鼎内滿溢出來。
酒味異常濃烈,凡人喝不出來,但李忘情踏入這堂中就馬上判斷出來酒味裡面有一絲古怪邪異之氣。
這仙家妙酒有問題。
護衛遞來一瓢熱酒,敲了敲鼎沿,不耐煩道:“愣着做什麼,快喝了!”
李忘情身後的其他郡民也在催促:“快點啊,慢吞吞的耽誤功夫,我還等着治病呢。”
李忘情接下那一瓢酒,正要假裝喝一口,不料她發間的鏽劍接觸到大鼎裡沸騰的酒氣後,突然尖銳地嗡鳴了起來。
“嘶——哪兒來的怪聲?!”
若是拿人來做比,就好似一個人喊破了喉嚨的尖叫一樣,離得近的幾個凡人馬上耳朵劇痛,捂着頭蹲了下去。
隕獸?不對,如果是隕獸,百裡範圍之内都會有所感應,正在往這裡趕的同門一定會停住。
玉牌顯示他們還在往這裡飛,說明不是隕獸。
……麻煩了,鏽劍又失靈亂叫。
就在此時,月老廟的供桌下面鑽出一個人影,他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拉起李忘情就往後堂跑。
“快、從後面走,正門已經出不去了!”
堂内衆凡人無不被劍鳴刺激得抱頭蹲下,二人趁機從後面逃了出去。
李忘情十分詫異,“你沒死?”
石秋轉過頭,他此刻遍體鱗傷,臉上還殘留着一個巴掌印,神情驚惶。
“來不及多說了,我師父要出關了,他很厲害的,你快跑!”
話音一落,不待李忘情反應過來,一道沉重的威壓從上方壓下,整個月老廟一陣不祥的地震中,李忘情和石秋面前,後堂的大門左右開裂,一個面容枯槁、拄着拐杖的黃衣老者神色陰沉地站在他們面前。
“石秋,為師救你一命,你便是這樣報答為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