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完藥,中午時分,黎白榆說什麼也不好意思再讓嚴野客做飯了。
其實這兩天黎白榆也不是沒想過自己給人做頓飯來款待對方——奈何他右手臂有傷,最終還是暫時擱置了這個念想。
黎白榆堅持自己喝了補劑。
要不然,他在醫院開的這些藥也要喝不完放到過期了。
見他這樣,嚴野客也沒有多說,隻在幫Beta加熱袋裝藥劑的時候,給自己泡了一杯黑咖。
兩人的杯子是一起端出來的,黎白榆看着那杯黑漆漆的濃縮咖啡,總感覺和自己的補劑長得很像。
都不太好喝的樣子。
黎白榆原本以為除了咖啡之外,Alpha的午餐還會準備一些别的。
但嚴野客既沒有自己做,也沒有點外賣,喝完咖啡就沒有再用餐的意思了。
等他把兩人的杯子一起收走時,黎白榆愣了愣,不由問。
“你中午不吃其他的了嗎?”
嚴野客果然說:“不了。”
男人還補充了一句:“适當的空腹感有利于保持清醒。”
黎白榆點頭。
他發現對方的确有那種非常明顯的精英氣質。
收完東西,Alpha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去了書房。
黎白榆也抱着平闆,去了落地窗邊。
他這次沒有直接看文獻,而是翻看了一些過去不涉密的實驗日志,又找了些近幾個月來的網站記錄。
想看看自己有沒有給男朋友送過禮物。
但不知是因為身體尚未痊愈,還是因為此時窗外倏然下了雨。
看着購物網站裡的曆史記錄,黎白榆忽然生出了一些疲憊。
粵城的夏季總是如此,雨說下就下。
空氣并不清新,反而悶得黏人,潮得仿若整個城市都浸染了雨腥味。
窗外的庭院也被雨簾籠罩,失了青翠,反而呈顯出一種蒼薄的灰。
在綿連的雨聲裡,黎白榆默然望着懷中的平闆,盯着上面的内容,稍稍有些發怔。
直到太久沒有操作的屏幕暗下去,即将黑沉一片——
黎白榆手裡的平闆忽然被人從身後抽走了。
他微微睜圓了眼睛,回頭,就見嚴野客拿着他的平闆,面無表情地關掉了原有的頁面。
“你身體還沒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黎白榆愣了愣,忽然不合時宜地意識到。
以Alpha的性格,居然會把同樣的話和他說兩遍,也沒有不耐煩。
比如這次的“不要太大壓力”,和之前的“不需要這麼客氣”、“不用道歉”。
“即使真的想不起來,也還有時間去創造新的。”
嚴野客已經放下了平闆,垂眸直視着他,語氣穩然而平靜。
“那些真正遺忘的事,隻能代表它們不值得被記起來。”
黎白榆微怔,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
待到細想,又覺得很有道理。
“你說得對……。”
嚴野客看着他,似像是在審視他這句話說得是否心口合一。
男人的目光依舊一瞬不瞬。
“可以專心養傷了嗎?”
窗畔的潮霧似乎慢慢散去,黎白榆眼底浮升出一點薄淡笑意。
“謝謝。”他先輕聲道了句謝,才又回答,“會的。”
嚴野客這時才把平闆還給了他。
黎白榆接過平闆,就發現不僅之前的網站被關掉了,此時的屏幕,還被轉到了文獻庫的頁面。
Alpha似乎在示意他。
看看文獻放松下算了。
黎白榆眼底的笑意更明顯了一分。
他似乎有一點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和對方在一起了。
不過Beta也知道,人不可能真正隻靠這種事來戀愛。
——不然黎白榆早就和自己的實驗台結愛多年。
所以雖然黎白榆暫時放下了壓力,但也沒有完全放下對Alpha的觀察。
尤其此時,嚴野客也沒有再回去書房待着。
他反而把電腦搬到了客廳,和Beta一起坐到了落地窗邊。
真正看到嚴野客工作時,黎白榆發現,對方确實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冷臉嚴肅。
甚至比他所想的還要更高效專注。
因為黎白榆自己就一路是學霸讀上來的,所以他也能看得出,嚴野客的效率非常高,做什麼事都會很快就有明确進展。
這樣的Alpha,讓人一眼就覺得即使他談戀愛也會很冷靜,是理性遠超出感性的那種類型。
這些天,黎白榆也的确見識到了對方的周全和穩重。
黎白榆觀察了一會兒,心情也更放松了一些。
無意識地,他就有些分心。
原本是主要觀察Alpha,偶爾才翻兩面文獻。
沒多久,就變成專心摸魚看文獻去了。
等黎白榆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把一篇文獻圈注了大半。
抓了抓臉頰,Beta也有點沒辦法。
太順手了。
心想幹脆先把這篇文獻看完算了,黎白榆就一邊看着,一邊伸手從旁邊摸出了一隻奶酪棒。
這是他去醫院複查時買的,怕檢查時會低血糖。
當時黎白榆買了一袋,因為沒頭暈就沒有吃,回來時,這袋棒棒奶酪就被他放到了輪椅的置物袋裡。
剛剛才被Beta順手摸出了一隻,拆開吃。
黎白榆咬了奶酪棒在嘴裡,清甜的牛乳味在唇齒間化開,讓他眯了眯眼睛,有些惬意。
一旁的Alpha卻頓了頓,忽然開口,問他。
“在吃什麼?”
聞言,黎白榆把置物袋裡的包裝拿了出來,示意給對方看。
“奶酪棒。”
他淡色的唇間還含着那隻乳白小棍,說話時稍微有一點柔軟含混的尾音。
不知為何,嚴野客似乎神情微默。
“你喜歡吃甜食?”
如果細聽,或許還能察覺。
一向深默如淵的男人,這時卻頗為罕見地染帶了一絲意外。
黎白榆并未發現,隻是依言搖搖頭。
“不喜歡。”
他平時其實不太會袒露自己,個人喜好也很少讓人知道。
但因為想着和Alpha男朋友慢慢相處,所以這時,黎白榆也繼續跟人說了。
“我不喜歡甜食,甜點和甜口的菜都不太愛吃,但我喜歡不甜的甜點,帶奶味的那些。”
這話說得其實有些拗口,尤其是那句“不甜的甜點”。
不過,這确實是黎白榆的喜好。
“偶爾腦力勞動的時候,我還會喜歡含一隻奶酪棒。”
嚴野客又沉默了一秒:“你在學校中沒吃過。”
是從來沒有吃過。
不然助理組和他,不會一丁點資料都沒搜集到。
黎白榆的口味偏于清淡,腸胃無法承受重油重辣重鹽。果醬、巧克力之類的他一律不喜歡,吃菜品時也不愛甜味。
即使很喜歡粵菜,但是叉燒和沙茶醬這些甜口菜,他卻都不會碰。
黎白榆也曾經參加過甜點活動,他的确在問卷上寫了喜歡牛乳味,勾畫了對奶黃包、牛乳蛋糕、奶油瑞士卷等食物的心選。
但從頭至尾,青年也隻吃了最素淡的一角毫無夾心的白面包。
他從來沒表露過對西點和奶酪的偏好。
對此黎白榆毫無所覺,還在認真解釋道:“因為北美的奶酪大都是鹹口的,而且濃,會有點膩。”
“好像隻有國内才有賣這種甜甜的奶酪棒。”
他還小小地比劃了一個圓:“那邊的面包和蛋糕坯也會放很多糖,所以牛乳蛋糕之類的,我也不太敢嘗試了。”
買來總是會齁人的甜。
見Alpha似乎對此感興趣,追問了這麼多,黎白榆還又拿起了那袋奶酪棒。
“要嘗嘗看嗎?”
嚴野客默聲停頓了片刻,才低低道:“好。”
在Beta拿出奶酪棒遞給他的時候,嚴野客依然非常沉穩地伸手接過。
甚至于就連電腦屏幕上的持倉,他都沒有忘記操作,冷靜地在最恰當時機清盤之後,才将頁面關閉。
但此刻的嚴野客,其實心情非常不好。
嚴野客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況,這麼多天來與Beta的如此之近,也頗為有效地維續了他的穩定。
——可現在,這一秒,他還是會因為疏漏了黎白榆的一丁點喜好。
而生出明顯的不悅,煩郁,和情緒起伏。
或許那個吵人的庸醫至少有一點沒說錯。
他可能确實更瘋了。
但事實上,這都不是重點——因為嚴野客自己就清晰地知曉問題所在。
哪怕資料搜集地再如何細緻、周全,也一定會有纰漏。
會不如黎白榆本人的親自開口。
Beta真正内裡的這一面,隻會對他親密的人展現——對那個根本不重要、早該被忘掉、卻空獲取了他信任的人。
嚴野客知道。
這種從心底湧生而出,蔓延到腺體、到每一條搏跳青筋的失控與煩躁。
隻不過根源于兩個字——
妒忌。
如此熬心透骨,浃髓淪肌……分秒未曾停歇的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