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先看着黎白榆吃,之後才會動筷。
黎白榆想了想,看了一眼碗裡剛夾過來的胖頭蝦。
他戴着一次性手套,開始仔細地剝起了蝦殼。
因為蝦很新鮮,殼也好剝,薄薄的外殼都是半透明的。
但黎白榆對這種活物的處理一向不太擅長,一不小心就把蝦尾給揪斷了。
“……”
黎白榆端詳了一下,有點醜,隻好把這隻原本想送給Alpha的蝦留着自己吃。
他還準備再嘗試剝一隻,再接再厲。
而桌對面的男人望見他的動作,直接擡手,用公筷挾過大頭蝦,拿筷子剝了一隻。
兩秒鐘都沒到,膏肥肉嫩的鮮蝦就被遞過來,穩穩放在了黎白榆面前的碗碟裡。
“……?!”
黎白榆微訝,他看到了對方夾蝦,卻連蝦殼被劃開的過程都沒看清,就見到蝦被剝好了。
“謝謝,我不用。”Beta忙道,“你做飯已經很辛苦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來想幫你剝一個的……”
嚴野客看着他,卻說:“不辛苦。”
“看你吃飯很愉快。”
黎白榆不解:“?”
“因為你吃得很香。”
嚴野客把公筷放好,卻沒有立刻拿回自己的筷子,而是用長指輕慢地點了一下碗邊。
他的嗓音依舊沉淡。
“給足充分的情緒回饋,做飯的人最喜歡。”
這樣嗎?
黎白榆其實有點能理解。
因為他也很喜歡做菜給别人吃。
但嚴野客的技術比他好太多了——這是事實,黎白榆不會偏私。
當然,也不會妄自菲薄。
他的糊糊和意大利面插熱狗也挺好吃。
黎白榆又說了聲“謝謝”。
廚子真好。
他心想。
真是全天下最有魅力的好心人。
但廚子還是不讓他多吃。
隻吃了一半的天綠香就被拿開了,換給Beta一隻盛了靓湯的小碗。
黎白榆有點不舍,不過等喝完湯之後,還是停筷了。
其實黎白榆也有點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比較容易積食。
在學校裡喝糊糊或者餐粉沖劑,都很容易定量。
但等換成吃菜時,就會有點拿不準。
況且他現在剛出院,腸胃還沒完全恢複,更不能有過重的負擔。
吃過晚飯,黎白榆又主動幫忙收拾了碗筷。
不過等他準備出去扔廚餘垃圾時,卻被嚴野客叫住了。
“放玄關吧,”Alpha說,“等下我會出去。”
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嗎?
黎白榆有些意外,但也很有分寸感地沒多問。
他還想去幫忙擦下餐桌,卻也被對方制止了。
“你的手不能勞累太多。”
嚴野客微微皺眉。
Alpha的面容本就冷淡,皺眉時愈發肅色。
黎白榆沒幫成忙,又被重新按回了落地窗旁。
不過很快,黎白榆就知道嚴野客為什麼要出去了。
他看到Alpha把拆出來的蟹肉拿出去,放在了庭院裡的牆邊。
沒多久,安靜的牆角裡忽然探出了一隻毛絨絨的小腦袋。
居然是一隻小白貓。
晚餐的秃黃油是Alpha用純蟹黃熬制的,沒混加一丁點蟹肉。
兩個小盅水蒸蛋的一點點澆頭,就拆了足足六隻大閘蟹才夠用。
所以吃起來才會那麼飽滿醇厚,鮮美濃郁。
六隻大閘蟹的蟹肉晚餐沒吃,飯後就被嚴野客撬殼剪腿,拆了滿滿一碗肉出來,拿去喂了貓。
黎白榆想到自己腸胃虛弱,但晚餐吃了海鮮也沒有不舒服,就猜到除烹調方式之外,這大概也和Alpha對餐量的把控有關。
少吃一點,對腸胃就會沒那麼刺激。
吃過晚飯已經這麼久了,黎白榆的喉嚨和胃腹都沒有明顯的不适感。
嚴主廚也太厲害了。
黎白榆覺得,對方很可能是什麼廚神轉世。
來普照留子。
流浪貓應該也可以叫留子。
黎白榆看了一會兒就發現,那隻小貓應該是流浪貓,可能是從庭院外面鑽進來的。
因為嚴野客并沒有拿固定的餐碗,而是用大閘蟹的蟹蓋當托盤,裝着那些蟹肉放在了那兒。
而且放下之後,嚴野客就離開了。
那隻小貓看起來也很謹慎,探頭探腦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輕盈靈巧地縱身一跳,跑到了食物旁邊。
大閘蟹的蟹蓋非常飽滿,像一隻自帶弧邊的小碗,看起來比巴掌臉的小貓腦袋還大一圈。
貓咪吃得很香,顯然對蟹肉的味道非常滿意。黎白榆眼看着那堆到冒尖尖的蟹肉一點點矮了下去。
小貓在吃的時候,也還在觀察周圍的動靜,它偏頭看過來時,恰好看到了窗邊的黎白榆。
黎白榆眼中含笑,隔窗和它打了個招呼。
貓咪的動作先是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始繼續吃。吃的時候,它又朝這邊看了幾次。
黎白榆也一直溫和地看着它。
等吃完,小貓舒展了一下身體,朝窗邊張了張嘴。
房間隔音效果很好,黎白榆沒聽到聲響,但猜到貓咪應該是叫了一聲。
因為接下來,把蟹肉吃得一幹二淨的小白貓就跑了過來,在落地窗外用圓腦袋輕輕頂了一下玻璃。
隔空蹭了蹭窗邊的青年之後,小貓才重新跑開了。
還不忘叼走了那枚圓圓胖胖的蟹蓋大碗。
等扔完垃圾的嚴野客回來,黎白榆問起小白貓,Alpha果然道。
“是附近的流浪貓,不知什麼時候跑來的。”
Alpha說庭院的磚牆有小洞,稍大點的貓都進不來,隻有這隻瘦小又靈巧,偶爾就會鑽進來。
“它好可愛。”
黎白榆感慨,又望向窗外,遙看着曾經出現在那裡的毛絨團子。
許是他看窗外的時間有些久了,嚴野客神色沉凝,又淡淡地叫了他一聲。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黎白榆點頭應聲:“好。”
一夜好眠,充實的美味似乎也促進了病後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黎白榆醒來,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麻醫生叫他去複查。
原本說的是隔兩天再去醫院,黎白榆有些疑惑,但還是答應了。
反正他這些天也沒什麼要緊事。
不過因為日期突然提前,嚴野客卻沒能空出時間。
他今天原本預約了排号,要去海關查看兩個人的行李進度。
回國時,兩人的行李有一部分是船公司托運過來的,會比随身行李慢,現在還沒有寄到。
黎白榆之前也時常這樣,基本上是一些幫國内親友帶的東西,例如保健品或者學刊雜志一類,分量重,時間不急,發海運會便宜很多。
嚴野客原本還要陪黎白榆一起。
“先去醫院,回來我再去海關。”
“不用,”黎白榆不想對方這樣來回辛勞,“海關的預約不能改時間,而且去醫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自己去就好。”
他還說:“行李就拜托你了。”
嚴野客神情冷凝,沉默了一會兒,才沒再堅持。
不過黎白榆出門時,還是嚴野客提前幫他叫了車。
走出院門,上車之前,黎白榆還看到了昨天的那隻流浪小貓。
夜晚的光景不太清晰,現下天亮,黎白榆才發現,那是一隻毛色雪白的長毛小貓。
罕見的是,它還是異瞳,一隻眼睛是清澈的藍,另一隻則是燦亮的金黃色。
小貓擡頭,也看到了黎白榆。黎白榆又像昨晚那樣揮了揮手,和它打招呼。
白天再看,這隻過分漂亮的貓咪顯得更瘦小了。
小貓似乎也認出了他,安安靜靜地走近了兩步。
但才剛靠近了一點,還沒到黎白榆身邊,小貓卻突然弓背炸毛,尖尖地叫了一聲,轉身飛快地跑走了。
怎麼……?
黎白榆不禁意外,他還回頭看了看,自己身邊并沒有其他人出現。
小貓是在……怕什麼?
沒等黎白榆細想,出租車已經到了。
他隻好先上了車。
這裡距離醫院不遠,去複查或是換藥都很方便。
十幾分鐘後,黎白榆就抵達了粵城一院。
他先挂号,去了麻醫生的診療室。
不過此時麻醫生不在,裡面坐着另一位陌生的年輕醫生,聽黎白榆說複查,就接過了他的病曆袋。
黎白榆剛進來時,年輕醫生就皺了皺眉,翻了一頁病曆本,他更是直接表現出了不悅。
“把美瞳摘了。”
黎白榆一下沒聽懂:“什麼?”
“來醫院檢查怎麼能戴美瞳?”醫生繼續皺眉,“身體都還沒好利落。”
黎白榆解釋:“我沒有戴美瞳。”
醫生狐疑:“那是隐形眼鏡?隐形也不行。你剛出院,不能戴這種。”
黎白榆還是道:“沒有。”
他什麼都沒戴。
年輕醫生一愣,剛想繼續問,門被推開,麻醫生走了進來。
一進門,麻醫生的腳步也頓了一下。
旋即,他就詢問起了剛才的事,終于解除了這個誤會。
“小黎沒戴美瞳,他的眼睛一直這樣。”
年輕醫生頓時尴尬起來:“對不起。我看你眼睛裡水光這麼亮,還是藍色的,就以為……是我誤會了,抱歉。”
黎白榆倒沒介意。
“沒關系。”
他的眼睛一向如此,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被這般詢問了。
除了罕見的藍瞳,黎白榆的眼眸還天生有水色。那種清潤潤的光點,也讓他也不止一次地被誤會過。
“是他太莽撞了。”
麻醫生也敲點了一下年輕醫生,等黎白榆搖頭示意真的沒事,才讓年輕醫生先出去了。
辦公室内隻剩下兩人,麻醫生接過黎白榆的病曆袋,翻看了一會兒,沉吟片刻,才問。
“小黎,你醒來這幾天,是不是從來沒感知到過任何信息素?”
黎白榆:“對。”
麻醫生又沉默了。
好一會兒,黎白榆才輕聲問:“有什麼問題嗎?”
麻醫生擡頭,看着這個相貌過分惹眼、神情少有波瀾的清冷青年。
他緩緩道:“那你知道,Beta是可以聞到信息素的嗎?”
在ABO三種性别中,Beta沒有腺體,無法釋放信息素,也無法被标記。
但Beta同樣擁有嗅覺受體神經元,因此能夠感知信息素,并從中獲取信息,受到信息素的影響。
就像Beta撞見發.情期的Omega會臉紅,Beta在遇到Alpha釋放出的高濃度信息素,也會産生不适,感覺到被壓迫的威懾。
隻不過,Beta不會像AO被影響得那麼強烈罷了。
“我知道,”黎白榆說,“這是生理常識。”
他沒忘掉。
“但檢查顯示,你完全沒有對信息素的感知反應,”麻醫生終是道,“而且你的神經系統沒有其他問題。”
“——所以我們懷疑,你可能患有信息素失嗅。”
在Beta中,會有極少數人天生就對信息素沒有任何反應,連聞都無法聞到。
也不會受到信息素的任何影響。
他們被稱為,信息素失嗅綜合征群體。
“這樣嗎?”
黎白榆不禁開始思索,自己昏迷前對這件事知不知情。
青年還在認真回憶自己之前的感受,但麻醫生看着他,卻幾乎已經能夠當場确認。
事實上,從麻醫生今天剛踏進辦公室的大門,見到黎白榆時,就意識到他肯定聞不到信息素了。
因為Beta獨自一人前來,帶着一身過于濃烈的Alpha信息素味道,甚至給年輕的Beta醫生都帶來了直接窘促的沖擊感——
而黎白榆自己對此卻毫無所覺,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