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道歉。
易念彎腰撿起書,合上封面卻看到再熟悉不過的筆迹,撫平起皺的書角,什麼也沒說。
安靜地走到最後一桌位置上坐下。
教室裡陸陸續續又傳來喧鬧聲,有人談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五四什麼時候到,這可是難熬的時光最後一點盼頭了。”
“據說一班的班主任積極鼓動學生抓住最後的運動時刻,讓他們積極報名運動項目呢,這樣的話顧晨豫是不是也會參加?”
“不知道。”女生搖搖頭,随即露出狡黠的表情:“不過可以期待哦,到時候去送個水什麼的不就跟男神搭上話了。”
易念沉浸在題海中,耳邊背景音嘈雜但仿佛離她很遠。
時鐘不知轉了幾圈,解完最後一道三角函數大題,她擡頭看到一抹橙紅色夕陽透過窗縫斜照在講台。
教室裡隻剩她一個人。
易念收起桌上的文具,合上書放在桌面上,停頓了一秒還是整整齊齊放進課桌裡。
按下門把手卻發現卡的特别緊,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周日她們不必上晚自習,班級有專門掌管鑰匙的同學,規定最後一個同學離開才可鎖門。
但今天她還在這怎麼就直接鎖了。
嘗試打開無果,易念看向一旁的窗子。
她們班的教室在一樓,窗外是濃密的綠植沒有安裝防盜窗。
她将書包扔到窗外,又嘗試着小心地往外翻。
縱身跳到地上那刻,她擡頭,猝不及防與走廊坐在另一邊教室窗邊,正雲淡風輕往外看的一道視線對上。
少年穿着一件白襯衫,眼中帶有笑意。
易念一整天的心情郁悶低沉,顧不上再有什麼困窘,拿上書包離開。
轉身時忽然有巡視的保安揚聲讓她站住把她帶去了安保室。
易念手背在後面,老老實實垂下頭聽安保警衛的訓斥。
對方在得知她被鎖才不得已作出此危險動作的解釋後依舊不緩訓。
“為什麼偏偏就你被鎖住了?仗着自己是轉學生可以無視校規是吧?”
他早就聽聞這個轉學生的事情,對于就讀“新世紀”那所學校的公主少爺,一直以來就看不順眼,今天也算找到機會說教。
“對不起老師,我以後會注意的。”易念安靜承認自己的錯誤。
警衛聽她順從乖巧的模樣,像是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原本準備好的長篇大論不好再發揮出來,“行了,下去寫10000字檢讨,一看就是以前有錢被人捧慣了。”
暮色降臨,易念蹬着自行車回家。
腦中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一整天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叔叔的沉默、陌生人的騷擾、被亂扔的習題本,打不開的門鎖、警衛的含沙射影……
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挑同一天齊齊湧來,今天應該是她成年憧憬新未來的日子,怎麼會搞成這樣子。
“咣——”
凹凸不平的路面為今日的黴運添上最後一筆,形成閉環。
鐵鏽斑斑的輪胎因倒地前的勻速運動保持着旋轉的狀态,輪胎旁書本筆盒散落一地。
易念側倒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撐着手跪坐起來,一張張去撿淩亂的卷子,白嫩的手背因接觸粗糙的路面被擦除一道血痕。
錯題還沒有整理完,試卷不能弄壞了,明天就是數學課……她機械地數着卷子數量。
重新扶正自行車,心頭忽然湧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渾身提不起勁。
保持半倚靠在座位邊上的姿勢,臉埋在交疊的手臂中。
或許是這個動作給了她不必被外人見到的安全感,蓄積已久的眼淚像是被打開閘閥,悄無聲息流淌下來。
不知哭了多久,哭到最後她甚至止不住抽泣,肩膀輕微顫抖。
易念難得如此情緒化,她平複了一會,擡起手背才看到被擦破的傷口,用另一手碰了碰沾在四周的眼淚。
燒心的痛。
忽然垂落的視線中,一直修長有力的手伸到她眼前,手掌寬大,手背冷白青筋凸起,而此時這雙養尊處優的手上捏着一個創可貼。
這人不知在她身側站了多久。
是一開始?還是剛剛?
她現在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狼狽”兩個字,不論哪一種,都讓易念覺得難為情,不敢想若是對方再在此刻說出嘲弄嗔笑的話語。
“沒有顔色,沒有圖案,我隻要有皮卡丘貼紙的。”易念生平第一次不熟練地無理取鬧,而對象是一個陌生人。
她隻企求對方聽到後被氣走,從而忘記她埋頭痛哭的不堪畫面。
易念瞥過眼睛,吸了吸哭紅的鼻子,自以為嚣張跋扈,低啞帶着濃重鼻音的話語卻暴露了她的緊張。
站在身側的人靜了幾秒,收回手,果然轉身離開了。
她坐在地上發呆,還沒背上書包,卻看見明明離開的人去而複返。
黑幕完全降臨,空中雲層被塗抹為漸變紫粉色,路邊零星亮着幾盞老舊的昏黃燈。
模糊的視線中少年一身寬松的校服齊整闆正,五官線條淩厲流暢,與傍晚那張坐在窗前的側臉完全重合。
耀眼得似天上的星光。
他脊梁挺拔,此刻卻弓下身,見她呆愣的樣子,極輕笑了一聲,溫和說:“買來了,你要的小松鼠。”
那一刻,萬籁俱寂,似乎有一根魔法棒輕輕敲開了她的心房。
再後來,易念知道那個人就是她下午在教室聽到的同學口中的“男神”——顧晨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