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這是要免了衆妃的請安。康熙斂下眸子,是因着烏雅氏、佟佳氏,還是今兒惠妃來過?
離了慈安宮,康熙喚了梁九功的名,問道:“弘昱可醒了?”
“回皇上的話,弘昱阿哥還沒醒,太醫說這兩日就該醒了。”
康熙點了點頭,回了乾清宮便徑自往偏殿去。
屋中靜悄悄,有一瞬間,康熙在懷疑他之前做事的正确與否。
梁九功把小徒弟都留在了外間,現下自個兒抱了繡墩輕輕放在床前,直身扶了康熙的手,扶了人坐下,心念急轉:看來這屋左右他得着意指派了人盯着,可是不能叫誰在弘昱阿哥跟前說破直郡王沒了的事兒。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康熙想:他的長子年輕時從不曾有這般脆弱的模樣。
他素來喜歡熱鬧,最恨寂寥,這宮中,能熱鬧的不叫人厭煩的宮殿,有好幾處,偏他現在就是挪不動步。
或許他真的老了,或許他終于有點兒明白他阿瑪為什麼要剃度出家。
不過,他并不是他阿瑪那樣軟弱的人。
梁九功被康熙的忽然起身驚了一跳,跟了人出屋,試探道:“皇上?”
“德妃求得禦醫,跟着雍親王福晉去皇寺了?”
“回皇上的話,趙禦醫已領旨去皇寺了。”梁九功想了想,聲音低了幾分,道,“皇上,擺駕永和宮?”
“嗯。”
胤禔覺得自己是在恍惚的做一個夢,之前頭上的痛楚,叫他想起他房裡那塊檀木匣子藏的端硯,那是雅爾江阿那次砸了他書房後,唯一剩下的完好物件。
那時候,少年一手抓着硯台高舉,烏黑墨汁污了月白衣衫,神情卻漸漸平靜。
雅爾江阿走之前說了什麼他已經忘了,隻記得人離開的時候,将那塊端硯丢在案上的悶響,比青花瓷瓶砸在頭上更叫他覺得難受。
他是正經上過戰場的,受過傷,疼痛已不是不可忍耐,偏雅爾江阿每次同他為了胤礽争吵,他總是很難過。
他是怨過的,明明他他們三個一處長大,他待雅爾江阿并不比胤礽差,憑什麼那兩個總是更親厚些!
然而後來,他想,胤礽最招人的就是,這人最不該有的心軟。
而那時的他尚不懂體諒,隻顧盯着胤礽,且妒,且恨,且慕。
他記得雅爾江阿砸了他書房的翌日,胤礽的近侍何玉柱手持帖子候在宮門口,請他往毓慶宮小叙。
那時候他咬牙切齒的對胤礽說:“雅爾江阿覺得你待他好,可是你真的待他好?你嚴苛的要他學琴,不讓他與國子監那些士子一道論書。你當真不是私心怕他見識了旁人本事,疏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