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
聽到康熙的喚聲,梁九功忙睜開眼小跑到康熙身邊,擡手去扶他的手臂,道:“皇上,莫要氣壞了身子,坐下歇歇。”
康熙瞪了梁九功一眼,他現下腳疼得厲害,沒工夫搭理這個愈發滑頭的老貨,在一旁榻上坐了,任由梁九功叫了他的徒弟進來将屋子收拾利索。
“這兩人現下是在何處做事?”康熙忽然出聲。
聽了康熙的問話,梁九功心下既喜又憂,忙将那陳皮杜仲的種種簡略道來。
康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便不再言語。
梁九功偷眼瞅瞅康熙,不知人琢磨什麼安排,便靜靜候在一旁。
康熙剛剛踹上那紫檀書案就後悔了,他到底不是年輕時候的朗健青年,雖說那書案倒了,這麼半天他的腿腳仍在隐隐作痛。
他到底是老了,便是他不服老,也到了該考慮繼承他的江山的人選的時候了。
隻是他最驕傲的兒子已然不在,現下手上權勢相當的兒子們又實在入不了他的眼,争勇鬥狠,兩面三刀,薄情寡義!
他一生都在執著于做完美的帝皇,偏他籌算多年的儲位之事卻是他無可回避的敗筆。康熙沉沉歎息一聲,又想起那杏黃色的驕傲人兒,太子,他親手雕琢的太子太過精巧耐不得磋磨,終究,碎玉他手,康熙隻覺心口鈍鈍的痛起,卻避無可避。
深吸口氣,康熙勉強自己不再去想胤礽,轉而去想這天下将來托付何人。
胤祉這些年愈發書生意氣,想是同那酸腐書生一處久了,少了殺伐果斷的幹練。
胤禛往日裡瞧着處事果斷,對兄弟亦有回護之念,不想是個面冷心冷的,若是坐上高位,一場腥風血雨是避無可避。
胤祺胤佑身有疾,注定無緣丹陛。
胤禩素來心口不一,笑裡藏刀,怕是為帝之後比胤禛好不了多少。
胤禟倒是不負财神之名,可惜生财之法過于簡單,眼光不夠長遠。
胤俄,這人裝了一輩子的傻,身後又有鈕钴祿氏做他母家,那樣混不吝的一家子若是得了勢,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事端來。
胤裪,倒是溫和忠厚,隻是并非帝皇之才。
胤祥,這不孝兒不提也罷。
胤祯,年紀還是太輕,怕是壓不住他的兄長們。
胤禑,胤祿,胤禮……還是閱曆不夠。
康熙眉峰緊蹙,如今他已然沒了時間再教導出一個合格的儲君,卻也不願輕易的從兒子們之中比較而擇。
實在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讓他發現了許多他曾經不知道的真相,他知道兒子們之間的争鬥算計,卻沒想到他無意間窺見的隐約真相早已超過了他的認知忍耐限度。
他必須多撐些日子,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他必須多撐些時日。康熙目光遊移,視線落在換過的書案上擺着的一套墨硯筆洗上,這墨硯是胤禛晉上的,那筆洗倒是前朝的樣式,雖然古舊,卻是素淨養眼,好像是弘晰晉上的萬壽禮……或許他該試着教導幼子,或者,他可以效仿明太祖。
乾清宮中,胤礽聽得康熙沒将那套文房四寶換了,唇邊浮起一絲笑,伸手碰了碰那一直乖乖窩在他手邊貪睡的貓兒的耳尖兒,瞅着嗚咽着抱着腦袋縮成一團兒的貓兒,終于輕笑出聲。
大哥,這回可是多謝你,若非你府上那細作的事兒被直接捅到了老爺子的面前,這樣不着痕迹的機會可是當真不易尋到。
本來弘晰弘晉作為廢太子的兒子日子便不好過,更何況如今廢太子再次複立。
胤礽唇邊笑容嘲諷,他曾經太過驕傲,為此失去了許多,失去的疼痛絕望他再不想承受,現在他身邊僅剩的他一定會好好護住,決不讓他們再受傷!
何良輕巧步入房間就見胤礽神情肅穆的任由弘晰尋來的幼貓啃咬着他的手指,千錘百煉的心神險些撐不住笑出聲,忙轉開了視線,垂首道:“爺,經書已經交到弘晰阿哥手上,這是側福晉給您做的衣裳。”
胤礽看着何良手上的包袱,低低一歎,道:“好生收了。……大額娘和額娘可好?”
“太子妃有些累着了,太醫說是歇息一陣便無礙;側福晉消瘦的厲害,精神倒還好。”何良斟酌着将能說的說了,至于旁的,隻能由弘晰告知方才妥當,畢竟,此處侍從可不知都是哪路神仙的手下呢。
聽過何良的話,胤礽的心情複又有些郁郁,他虧欠兒女的今生還有機會補償,可是他的妻妾……唯有來生再償了。
手指上濡濕的感覺終于讓胤礽注意到将他的手指當做吃食的貓兒的舉動,哭笑不得的反手提起貓兒的頸子丢去何良懷裡:“好生教導了!”
弘晰從鹹安宮中踏出之際,就見胤禑正立在不遠處,見他看過去,微笑颔首。
弘晰挑了挑眉,略柔和了神色,迎上去,俯身道:“弘晰給十五叔請安。”
胤禑伸手托住弘晰的手臂,道:“勿需多禮。”
弘晰後退小半步,借着直身的機會将周遭情形掃入眼底,眼見周圍并無什麼人影,想來胤禑此行并非做戲于什麼人看,卻不知這位同毓慶宮一系一向并不十分親近的十五爺特意候在此處所為何事。
“這是我福晉為太子妃制的新衣,還請弘晰代為轉呈。”胤禑神色平靜,言語也簡略,卻讓弘晰略松了口氣,十五阿哥偏寵側福晉的事兒他也很是清楚,這番卻是為福晉傳遞東西而特意等候在此,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勞煩十五叔,十五嬸。”弘晰勾了勾唇,示意身後侍從将托盤接過,捧入了鹹安宮。
兩人相伴行了片刻,胤禑去往德妃宮中請安,而弘晰徑直往乾清宮而去。
惠妃接到胤禔送來的扳指,歎口氣,命人取了紅線來。
寝室中,輕撫着配在頸間的扳指,惠妃低聲道:“盯着烏雅氏和郭絡羅氏,若有要事速速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