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再過兩日他就要出府,并非他不想在府中多留,而是懼怕郭師理生疑,被強留下治病救人,任誰也不會甘願,自然是希望越早離開越好。
赤草蹲在屋脊上,清除腦海内的私心雜念,夜行不僅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需要絕對的心靜。
藥無必在他的背上,又因潛行,自然壓低了聲音湊近赤草耳畔說話:“郎君需要我做什麼?”
“安靜,絕對的安靜,被發現了我們都得死。”
赤草沒聽見藥無必的回答,追問道:“記住沒有?”
“郎君要我安靜,我自然安靜。”
赤草輕笑:“摟住了。”
赤草輕功極佳,從一個屋檐到另一個屋檐如同跳躍的豹子,不發出一點聲息,藥無必感受到赤草蓬勃的肌肉,她有沖動想要從後面殺死赤草。
她的耳環裡有緻命的藥粉,撒一點就可以止住赤草的呼吸,她壓抑住自己的沖動,她不能,她要留在赤草身邊,回到赤津山莊取回父母的遺物。
相比于更深層次的血海深仇,不過是與射傷自己的人相處,她可以忍耐。
正因為她有失去父母的痛苦,她不想看見謝發發失去最後相依為命的奶娘。
她幫助謝發發是真心的,不管赤草是出于什麼,他還是幫助她來到地牢。
守衛因拉肚子離開了一個,另一個本想堅持,還是忍不住沖去了茅廁。
赤草輕落在地,連灰塵也沒有激起一絲。
“郎君。”藥無必的聲音若有若無,“謝謝你幫我。”
赤草疑心自己聽錯了,這句話竟真似藥無必的真心話。
但他仍是不信,假裝自己未聽見,沒有作答,隻道:“我們到了。”
赤草在前,拉着藥無必的手順着台階向下,偌大的地牢一片死寂。
走到地牢的最深處,芝香就被關在那裡,雖已入春,地牢裡仍陰寒潮濕,女子本就怕冷,被凍得牙關打顫,守衛丢進來的破被子根本不能禦寒。
宋圓稍微好些,他的房間裡有一個炭盆,是下午為郭師理而準備的,郭師理審問之後,炭盆也并沒有撤掉,宋圓縮在被子和幹草之間,汲取着剩餘的溫暖。
宋圓本已昏昏欲睡,朦胧中聽見女子的輕語,睜開眼睛,看見赤草牽着藥無必越走越近,停留在旁邊牢房。
宋圓将自己藏在被子後,蒙住臉。
“大娘,大娘。”藥無必輕喚芝香,“是表小姐讓我來找您的。”
芝香激動地挪過來,握住藥無必扶在欄杆上的手:“她怎麼樣?發發怎麼樣?”
赤草抱胸站在一旁:“輕些聲音,我們是偷溜進來的。”
芝香連連點頭:“我知曉了,發發如何了?”
“她的腿沒什麼事,隻是輕微骨裂,她叫你不要擔心,我已經給她塗抹了藥,靜養些許時日就會好了。”
赤草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他走到地牢最裡側的牆壁,踢了好幾下宋圓,宋圓才有了動靜,接連不斷地咳嗽起來。
宋圓假意要掀開遮擋的被子,被赤草叫住。
“不必拿下來,我問你話,你就答。”
“你要我答什麼?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宋圓聲音微弱。
“我問你,你可聽見昨日将軍與樓中殺手的對話了?”
“我不知道,我在外面等着趕馬車,我什麼也不知道。”
“将軍仁慈,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敢有隐瞞,小命不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赤草見問不出什麼,失去興趣,回到了藥無必旁邊,提醒她該走了,換班時間快到了。
藥無必叮囑芝香不要透露自己曾來過,謝發發會想辦法救出她的,叫她堅持住。
芝香噎着淚:“好,叫她照顧好自己,半夜她還會踢被子。”
藥無必眼眶也發酸:“知道了。”
赤草催促,藥無必站起身來,雖然她進來就在與芝香說話,但她仍注意到了赤草和隔壁牢房裡的人說話,赤草聲音太小,她一個字也沒聽見。
她好奇地朝隔壁牢房看去,被子把人遮得嚴嚴實實,隻有亂發露在外面。
赤草不耐煩,拉着她往外走,她邁上台階,牢房深處突然傳出哼歌的聲音,歌聲雖低,在夜裡卻顯得格外清晰,這首歌藥無必曾聽過。
她替宋圓扶正斷裂的肋骨時,宋圓叫她哼首歌轉移注意力,她不肯。
送藥來的信拳五哼起一首搖籃曲,現在的音調與那時一模一樣。
她回頭去看,最深處的牢房伸出一隻手,對她比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