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對你怎樣,隻是将你送回父親身邊罷了。”
這話十分虛僞。
離月在短短的一瞬間,就已經仔細思考得出結論,無論林木吃不吃藥,都不能送走。
然而他這句話仿佛打開什麼機關一般,讓低着頭渾身僵硬不能動彈的林木迅速擡手接過瓷瓶,毫不猶豫将裡面黑色的小藥丸倒出來。
藥丸被倒出來的瞬間,傳出來的濃重苦澀味道讓離月幾乎是迅速直起身皺眉離林木遠了些。
好在它很快被林木飛速吞下。
林木依然是沒什麼表情的木頭臉。
仿佛對那些特意設計出來的、反胃到讓人會下意識嘔吐的氣味一無所覺。
單看他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他咽下的是從此就必須吞服解藥才能活的緻命毒藥。
離月有些驚異地瞧了林木兩息,随之而來的是一點自得。原來早就不知不覺中,他就已經收服了林木。
達成目的後,離月不走心地随意安撫了林木兩句:“你放心 ,這藥對你身體沒什麼損害,隻要你不背叛我,我保證你比在我父親身邊更有前途。”
林木重新低下頭,沉沉應了一聲。
離月看不出他的想法,也懶得探究,目的已經達成,他便揮揮手讓林木出去了。
卻不知他今日的一番話在林木心底掀起熱潮。
以前的林木從未想過“一輩子”這樣的話。他從前是英國公手中的利刃,之後心甘情願做小少爺的刀。
他無所謂生死,隻會将主上的吩咐盡心盡力做到完美。
但是現在小少爺告訴他,他考慮過兩人之間的以後。
林木心跳得愈發迅速,他口腔蔓延着的苦澀此時仿佛變成了細細密密的甜,吃下那顆藥,這輩子他隻會是小少爺一個人的刀,小少爺永遠也不會丢棄他,是這樣嗎?
*
離月發覺自己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給穆宗寫信了。
他在着手準備上朝前,難得十分認真地琢磨着給穆宗寫了一封頗長的信。
當天晚上,這封信就擺在了穆宗禦書房的桌案上,除此之外附上的還有另一封信,上面詳細記載了這段時間離月的一系列事情。
穆宗沒有打開信,而是看了一眼近兩日被派到離月身邊的暗衛,淡淡道:“明天你不用去離月身邊。”
跪着的暗衛猛然擡頭。
穆宗心底歎了口氣,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他漆黑的雙眸淡淡望着下方,語氣不辯喜怒:“你不适合繼續做這件事。”
事實上,派去保護照看離月的暗衛基本上隔幾日就要換一次,心性堅定的能堅持久一些。
損耗率極大。
以至于前段時間暗衛首領提出可以讓每一批新的暗衛在正式執行任務前去離月身邊待一段時間,方便甄别對方的忍耐能力和堅決程度。
被穆宗否決了。
穆宗甚至懷疑,如果離月某一日想要策反他身邊的暗衛來暗殺他,隻怕也是一件十分輕而易舉的事情。
讓送信的暗衛離開,穆宗打開離月的信。
看完後他扶了扶額。
離月的演技太差,以至于他默認兩人都知道對方知道彼此的身份了。
對于離月想要上朝這件事,穆宗倒是沒有什麼疑問,甚至是非常歡迎的。每日冷眼看着階下純粹為了利益、甚至恨他入骨的某幾個朝臣的種種試探争論,他便打心底厭煩。
若離月來,上朝必然會成為他最喜愛的事情。
隻是……穆宗回信的時候抽空擔心了一下,英國公府離皇宮并不算近,離月他必然要早起許久,這份苦離月能吃下嗎?
*
離月當然能。
他接到穆宗表明身份的道歉信後,整個人都處于一種興奮與期待交雜的狀态。
以至于上朝前一天的清晨開始,他便十分激動。
英國公府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十分好。
用早膳的時候,太夫人看着難得準時到、乖乖坐在她右手邊的離月:“今天這麼開心嗎?”
離月因為先天不足,吃飯都要人哄着才能多吃兩口,不然他就瘋狂挑食,今天卻難得胃口都很不錯,聽見太夫人說話,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後點頭,聲音是掩蓋不住的雀躍:“明天就要上朝了!~”
他要踏入政治中心了!
竟然是因為這件事,太夫人有些驚訝:“原來是因為要上朝了嗎?”
離月不住點頭,眼底難掩得意地睥睨了一番周紹元和周紹英,要知道他現在是國公府第二個擁有上朝資格的人,周紹元雖然有官職,但并不算高,隻有大朝會的時候才有資格上朝面見陛下。
周紹英就更不用提了,等他考了狀元再說吧。
就算考上狀元,入了翰林院,也不過是低微小官,不值一提。
離月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那雙清澈的黑眸将一切都道盡。
周紹英默默趁着離月胃口好為他加了碗湯,英國公在思忖明日離月起不來怎麼辦。
隻有周紹元看見離月得意到眉眼飛揚的模樣,在一邊道:“上朝有什麼可開心的?一群人唾沫橫飛吵架,也不會說好聽話,要麼就嗡嗡嗡念一堆聽不明白的話,你去一次就會後悔。”
說完他還補了一句:“何況你明天起不起得來都不一定。”
要是起不來,他這個做大哥的不介意将離月背到馬車,陪他一起上朝。周紹元想到這裡,心底還有些美滋滋的期待。
離月将周紹元的話當作嫉妒之言,壓根不理會,他轉頭對太夫人稍微透露了一點自己的雄心壯志:“當然,等我上朝了我一定會好好為陛下做事,成為陛下看重的臣子。”
太夫人就寵溺地笑了一下,十分捧場道:“原來我們阿月有這麼遠大的抱負啊,真是太了不起了。”
離月聽見就更快樂了。
當天晚上懷揣着對第二天的美好幻想,到半夜聽了三遍打更聲才迷迷糊糊睡着。
大清早天還沒亮就自己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