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月悄悄松了口氣:“要我幫忙嗎?”
目的将要達成的欣喜同急切交織在一起,讓離月情不自禁往前傾了身。
穆宗耳邊聽見清淺的鈴铛聲,目光不由被聲音吸引着,撞入了湊得極近的白膩脖頸處,鼻尖是愈發濃郁的異香,既清且甜,讓他靠着軟枕的脊背仿佛被細軟的羽毛無聲撥弄。
鈴铛聲是離月挂着的長命鎖發出來的聲音。
這原本是小孩才戴的。
隻是離月在英國公府養病的那麼長時間裡,因為身體先天不足,一場風寒也能反反複複地好不了。
這讓太夫人愧疚又傷心,曾經去了一次白馬寺為他求來這個長命鎖。
她叮囑離月一定要戴滿三個月,以此鎖住離月的性命。
離月原本是不太相信的,但神奇的是,戴上後,離月的風寒竟然真的慢慢好轉,不再反複。
因為那場神異的預知夢,離月最後還是沒有取下。再迷人的榮華富貴,也要有命享。
最開始他很煩長命鎖的鈴铛聲,現在倒習慣了,甚至自己也會自動忽略掉它若有似無的聲音。
故而他根本沒有察覺到穆宗變得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不說話了?”
穆宗鼻尖與離月不過半寸左右,幾乎是稍一動便能貼在一起的程度,他耳邊是清脆的鈴铛聲,幽香浸透了骨,偏偏那漂亮到讓人甘作他腳底塵埃的少年還在不自知地撩撥。
這個時候,痛覺最快能讓他稍微清醒一些的辦法。
撕裂的傷口歡快地流出蜿蜒的血,緩緩浸透了腹部的衣衫,他面色稍微蒼白一些,眼眸卻終于清醒明亮了些:“不用你送。”
隻是他的嗓音依然沙啞地厲害,仿佛在沙漠迷路三日,一口水都沒喝的絕望旅人:“隻是小少爺幫我良多,回去後我必有重謝,希望小少爺不會拒絕。”
離月聽見穆宗的話,心情變得飛揚,他唇瓣終于彎了彎,在穆宗眼裡便是居于雲端的小神仙降下了一點恩賜的甘霖。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今天下午嗎?”
如果不是已經快要到用午膳的時候,離月甚至不願留他吃一頓飯。
他已經迫不及待展望幾日後自己的風光了。
穆宗在少年明亮期待的目光下無奈點頭:“是,這正是我的打算。”
離月得到回答滿意了,也不打算在這裡多待。
少年腳步輕盈、嘴裡亂七八糟哼着小調離開了布置得極為奢華的廂房。
背後穆宗深不見底的黑眸始終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那雙連光都仿佛完全透不進去的眸子此時帶了十分的專注,還有别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種眼神,如果有白馬寺的僧人在這裡,偶然看見,必然會覺得眼熟。
每一個走投無路、飽受苦難的人,帶着最後一點希望從白馬寺山腳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地登到山頂,跪在俯視芸芸衆生的佛像腳底,虔誠地拜下時,便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
穆宗離開的那天下午,離月也拿着給太夫人求的平安符回了英國公府。
他在白馬寺待得有些太久了。
隻是這次回去的馬車裡,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面色蒼白的周紹元。
他受傷更嚴重,還中了毒,即便在白馬寺治了許多日,也不過勉強保持清醒。
也多虧了他,離月才能在白馬寺待更久,也沒有被英國公府催促回去。
英國公前來探望過周紹元,隻是他似乎很忙,于是在安慰了一下自己極有可能因為過于血腥可怕的場景而受到驚吓的幼子後,便匆匆離開。
周紹元聽着離月哼不知名的小調,猜測他現在心情或許不錯。
離月長得好看,聲音也十分好聽,如同早春日間山林中帶着一點破冰歡快涓涓流過崎岖岩石的泉水的清脆。
他哼歌的時候罕見帶了一些十六歲少年應有的朝氣。
周紹元靜靜聽了一會,問他:“你真的沒有在我旁邊看見另一個人嗎?穿着黑色衣服,長得不怎麼樣的。”
随後他如願從離月的眼底看見一絲警惕:“沒有,我看見大哥受傷太着急了,沒注意。”
毫不猶豫悄悄诋毀當今的周紹元心底有點酸。
他和英國公早就知道離月救了穆宗的事情。
甚至還對穆宗頗好。
他這個嫡親的哥哥都沒有這個待遇。
除此之外,周紹元還有些擔心,擔心心思太過淺顯單純的離月,在穆宗那裡受到傷害,于是他認真嚴肅了一些:“那就好,不過你要是以後遇見了穿黑色衣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男人,千萬離遠點。”
離月撇撇嘴,假裝沒聽到。
以為他聽不出來嗎?周紹元在使離間計,有可能,他已經懷疑自己搶了他的功勞,現在不知道有多後悔嫉妒。
可惜,這輩子救駕的功勞是他的,榮華富貴也是他的。
世子之位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