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今日不走了?”于思思欣喜。
爹爹似乎話裡有話,于思思沒聽懂,以為今日換了廚子。
配着米飯,嚼巴嚼巴咽下:“沒什麼特别啊。”
孟茴與于忠雖與尋常夫妻不同,恭敬有餘,親近不足,可畢竟認識十餘年,她對于忠有幾分了解。
于忠話不多,對甯王爺忠心不二,除了遵王爺之命,不讓她離開雲霧山,旁的事上,從不幹涉她什麼。
吃穿用度,全憑她喜好。
這還是第一次,她明确告訴他,她不喜歡的東西,他仍固執地勸她嘗嘗。
孟茴盯着油膩的紅燒肉,秀眉微颦,遲疑片刻,終是拿筷箸夾起,忍着胃裡的抗拒,小口小口吃下。
她已好些年沒吃油腥重的東西,連飲兩盞雲霧茶,方才緩過來。
晚膳她胃口不太好,吃的比往常還少些。
于忠看在眼裡,也不強求,隻悄悄向廚房要來兩份點心,說是自己要吃。
沐洗過後,他提着食盒,回到已有些陌生的寝屋,看着未被歲月侵蝕半分的孟茴,眼中情緒暗滾,又生生壓下。
“不膩,要不要再吃些?”于忠坐到她身側圓凳上,輕問。
孟茴搖搖頭,放下木梳,側首望他:“你今日回來,想對我說什麼?”
話音剛落,她忽而想到什麼,神情緊張起來:“是不是阿玉出了什麼事?”
“沒有,你别擔心。”于忠遲疑一瞬,終于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眼中擔憂的神色,沉聲解釋,“阿玉成親了,我特意去看過,那位郎君是位俊朗書生,性子很好,是阿玉喜歡,自己願意嫁的。阿玉成親,在桂花巷外擺了肉攤,路過的街坊鄉親,她都送上一塊好豬肉,鄉親們都回贈一句吉祥賀詞,寫在紅絲帶上,小院裡的玉蘭花樹上,系滿了紅絲帶。”
“阿茴,那是阿玉和她夫君親手所系,想給你看的。”
于忠說着,接過孟茴的帕子,笨拙又匆忙地替她拭淚。
“她是個好孩子,我對不起她。”孟茴嗓音哽咽,淚如雨下。
于忠攥着帕子,展臂将孟茴緊緊抱入懷中:“阿茴,是我對不起你。”
孟茴擡眸,淚眼朦胧,央求:“能不能讓我出去見她一面?就一次,隻讓我看到她便好。”
室内寂然半晌,于忠别開臉,輕歎:“阿茴,你知道的,我不能背叛王爺。”
“可你十五年前就已經背叛了!你以為隻要你忠心,他就會繼續當你是心腹嗎?!”迫切想見到許菱玉,孟茴一改平日裡的娴靜,情緒激動,眼中含着嘲弄。
于忠脊背登時僵住。
孟茴以為,提起他此生最後悔的事,他會惱羞成怒離開。
沒想到,于忠隻是背過身去,望着靜靜燃燒的燭光,繼續說起許菱玉的事。
直到這時候,孟茴才知道,朝廷要為皇子們選正妃,阿玉也在待選之列。
知道她的阿玉聰慧,不僅嫁給如意郎君,還從許淳手裡拿回她所有嫁妝。
“謝謝。”孟茴流了太多淚,嗓音有些啞。
“往後,我會多與你說說阿玉的事。”但他絕不會告訴孟茴,阿玉嫁的書生,是強逼着對方嫁的,且對方不是好拿捏的文弱書生,而是當朝二皇子。
他知道孟茴最牽挂的人便是阿玉,他不能讓孟茴再多一些提心吊膽。
“我雖不能帶你出山見她,卻可以替你帶一樣東西。”于忠轉過身來,将事先備好的紅絲帶遞給她,“阿茴,你想對阿玉說些什麼?”
孟茴微怔。
這一宿,她幾乎沒合眼,為許菱玉開心,也未她擔心。
十餘年,攢了多少想說的話,一條小小的紅絲帶,如何寫得下?
天亮之後,于忠要走了。
孟茴拿着寫好的紅絲帶,遞給他。
桂花巷小院裡,許菱玉坐在窗内,勾劃着明日回門的禮單。
蓦地,她眼尾餘光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院中飄落。
她側眸望去,一條紅絲帶,已落到院中青石闆上,被夜風卷動。
許是今夜的風有些大,高處沒系緊的紅絲帶,不小心被吹下來了。
金钿順着她目光往外看,也看見了:“小姐,我去撿起來。”
“不用,我自己來。”許菱玉起身,将禮單交給金钿,“就照這上面置辦吧,你去庫房收拾。”
言畢,她走出門扇,步入中庭,躬身拾起被吹卷的紅絲帶。
細細一看,上面寫着“平安如意”。
平安如意?許菱玉笑,在滿樹飄曳的祝福中,這算是頂簡單的一句,甚至不像新婚賀詞。
不過,很合她心意。
上面的字迹也娟秀好看,應當出自女子之手,但顯然不是金钿的字。
清江縣裡,能寫一手好字的女子,可不多見。
許菱玉一時想不起來,那日哪位女子是自己寫的賀詞。
但是誰不重要,心意最重要。
許菱玉收起紅絲帶,沒挂回玉蘭樹上,而是拿回屋裡,放在案頭,拿鎮紙壓着,算是為書案添一件陳設,倒也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