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元被風卷至當空,那風擰做繩勒着他四肢與脖頸,逐漸發力收緊。
“你跟了本座五百年,這顆腦袋,本座十分不願要的,但……”
敖風冷凝着他,“楓兒從未離開過天地仙府,便是被你這三寸不爛之舌哄騙下山,至今未歸,途中怕是出了什麼變故,本座先殺了你,再下山去尋楓兒。”
“不!絕不會有事,”風繩勒的越緊,廣元艱難喘息,“我讓狄玉環跟孔方海随行,他們定會護着餘楓安全,絕不會有萬一,若真有萬一,不必師祖動手,廣元定提頭來見,還請師祖放心!”
敖風還是沒有松開他的迹象,勒着四肢脖頸的風還在收緊,廣元面上血色逐漸開始見紫,“一個時辰!再過一個時辰,若餘楓還未歸來,師祖即刻取了廣元性命!”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
敖風倏然起身來回踱步,身上寬松的袍子随行而動,如雲浪翻滾,半晌,他腳步頓住,回頭深看廣元一眼,眸似冷刀。
“就一個時辰。”他恨恨咬重“一個”二字,廣袖嘩的甩過。
廣元砰聲落地,顧不上疼,對着敖風叩首,“多謝師祖寬恕。”
隻來了片刻,此刻廣元後背已是冷汗連連,雙腿都似被抽去筋骨般軟爛動彈不得。
好歹是一方府主,說出去實在贻笑大方。
他悄悄擡眼飛快看了眼敖風,心下跟着暗歎。
凡是跟餘楓沾上邊的事,都是如此。
這定緣峰原先并不叫定緣峰,而叫天地峰。
隻因十六年前敖風外出雲遊撿回來個女娃,喜愛的不得了,甚至給這女娃賜名“餘楓”。
木立風旁,是為“楓”。
遂為紀念與這女娃的緣分,将天地峰改名為定緣峰。
廣元心下暗暗吐槽這位萬年老祖的小心思,面上卻是不敢顯露出來半分。
這位萬年老祖,他硬着頭皮敢得罪一分,但若在他跟前說半點餘楓的不好,那他就完了。
換言之,這天地仙府真正的老祖,其實是餘楓。
這位“真正的老祖”才下山三日,就惹得敖風心神不甯,将一派仙靈之氣的仙府都搞得烏煙瘴氣魔窟似的,實在煩躁時更是直接将仙府周遭一應妖怪小鬼挨着屠殺一遍。
仙府弟子們偶爾還能碰到殺的渾身是血的敖風,驚得渾身僵直,連行禮都忘了去,好在敖風六魂無主,遊魂般而過,并未注意。
衆人整日提心吊膽,心裡默默求爺爺告奶奶,外加祖宗保佑,期盼那位“真正的老祖”早日歸來。
撿回來一把老骨頭,廣元忙起身揉着老腰往外走,琢磨用傳音咒催促兩個徒兒——師門大危!速歸!
一腳還未踏出門檻,外頭迎面急匆匆趕來一人。
“師祖!師祖!餘楓師姐回來了!人在兩儀殿!”
廣元兩眼驚喜圓睜,正要回頭道喜,一股強勁的白風卻從他身側洶湧而去,将他整個人撞得原地轉了旋轉三圈,頭暈眼花的再次倒地。
回過神來再看門前,空空如也,而那把太師椅方才坐着的敖風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籠罩在定緣峰上空的鉛塊濃雲瞬間消散,金光刺開,遍灑大地。
微風徐徐,靈霧流轉,吹起院中灼灼桃花數片,又是一派仙靈祥和之态。
廣元癱坐在地見此情此景,口中連連歎息。
“堂堂萬年老祖,竟被一個女娃娃拿捏,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定緣峰距離兩儀殿有一截路程,而此時正逢諸多弟子晨起去各自洞府學課之時。
抄手回廊蜿蜒,諸多學子不疾不徐行在其上,看着環繞四周的綠湖粉荷,神态悠然、怡然自得。
忽地狂風湧來,呼嘯而過,吹得衆人衣袍淩亂,迷的睜不開眼。
一息後風止,荷花池淩亂如曆經狂風驟雨,空氣中隻餘淡淡冷冽的霜雪香。
前方殿宇琉璃絢彩,坐落于山巒峰頂,日光當頭,靈霧伴随左右,依稀可見門楣高懸三個燙金大字——兩儀殿。
敖風停在拐角處,眼底焦躁終于平複,薄唇緩緩朝上勾起。
提步就要入内,卻忽而腳步一頓,擡手捏出水鏡,對鏡仔細整理一番形容,方才松放肩頭,端着架子腳步沉穩地朝着兩儀殿内踏去。
殿内衆人正在攀談,中央站着三人,周圍坐着一圈府主裝扮的老者,捋須微笑看着三人彙報下山捉妖事宜。
“楓兒。”敖風一眼瞧着正中央的女子,擡腳徐徐跨入。
這嗓音朗月清風,衆人皆面露疑惑之色,面面相觑,尋着聲源處望去,見着一張十分熟悉、當下神情卻實在陌生的臉,呼吸驟止。
這人……好像是他家老祖?
雲白軟靴跨過門檻,金線繡着風雲紋樣的袍角随行而動。
男子滿頭墨發以玉冠高高束起,舒眉展眼,笑得溫柔可親,宛若和煦微風撲面而來,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雙黑眸中,隻倒映着站在中央的女子身影。
他又喚,嗓音溫潤,“楓兒。”
衆人耳畔仿佛有霹靂炸裂開來,直轟得衆人外焦裡嫩。連連擦汗。
師祖不愧是師祖,變臉裝x的門道越來越熟稔,也可開山封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