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猛獸似猿非猿,似猴非猴,白頭青身。
阿織詫異道:“無支祁(注)?”
無支祁是一種極為強勁的妖獸,擅水,擅變幻,力大無窮,十分少見,徽山玄門之地,山腳下怎麼會有無支祁?
再一看适才阻攔他們打鬥的兩個,都是五六歲的小姑娘模樣,一個紅眼睛,頭上一對絨絨的耳朵,另一個的手腳還是藤蔓狀,居然是沒化形完畢的白兔精和紫藤精。
阿織想起來了。
姜瑕外出降妖,偶爾會來回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精怪,長留塢,本來就是這些精怪住的地方。
白兔精、紫藤精,還有無支祁,大概就是住在這裡的。
阿織撤去咒訣:“你們……”
白兔精歪着頭:“恩公小徒弟,你怎麼會來?”
“是呀是呀,你不是不喜歡長留塢,從來不來的嗎?”紫藤精也問。
阿織不知道該怎麼答,這時,适才攻擊她的無支祁也化了形。他變成一個男孩的模樣,對着阿織怒目而視,呲牙道:“誰讓你來的?你怎麼敢來?我不是說過,隻要我見你一次,就會把你撕個粉碎嗎?”
阿織蹙眉看着這無支祁,姜遇留給她的記憶大都是關于姜瑕的,其餘的,沒什麼印象了。
不過眼前這隻無支祁很奇怪,尋常妖獸力竭,都是由人變回原身,他倒好,反倒變成人了。
無支祁見阿織這樣盯着自己,十分厭煩,作勢就要再度攻擊,四肢處傳來一聲沉沉的鐵響。
阿織蓦地明白過來:“你身上有縛妖索?”
縛妖索往往用在那些害過人,但又罪不至死的兇獸身上,它會束縛住兇獸的妖力,強行把它變作人形。
“要你管!”無支祁憤憤地盯着阿織,指着結界外:“這裡不歡迎你,你滾出去——”
這話說得過分,紫藤精趕忙把他拽去小溪邊。
白兔精留在屋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阿織臉色,點上燈,解釋道:“恩公小徒弟,你不要跟初初生氣,初初不是故意的,他很可憐,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沒了,恩公收留他,但山裡的人都不喜歡他,不信任他,非要給他加縛妖索,他身上還帶着病。”
她口中的恩公是姜瑕,初初,大概就是這隻無支祁的名字。
白兔精說着,往長留塢外望了望,問,“甯甯小師父沒有跟着恩公小徒弟一起下山嗎?”
到了這時,阿織明白過來了。
結界是需要加固的,姜瑕去世兩年,長留塢的結界一直在,應當是明月崖那個叫甯甯的同門下山加固的緣故。
有這一層淵源,難怪甯甯對姜遇這麼友善。
阿織問:“甯甯常過來這裡?”
白兔精點點頭:“我們隻是精怪,山上的仙人瞧不起我們,更不喜歡初初,隻有甯甯小師父願意來看我們。”她說着,忽然難過起來,幾欲垂淚,“恩公走了以後,我們在長留塢很孤單,近日山上來了很多仙人,甯甯小師父也不敢來了,我們很害怕,躲了起來,但初初非要回來,我和阿紫隻好陪他,恩公小徒弟,你以後也常來看我們好不好?”
那叫初初的無支祁聽到這裡,豁然折返回來:“讓她來幹什麼,沒聽見我說什麼嗎?讓她走——”
妖不如人,靈智開得極晚,即便天生力大無窮,百歲才能成年,此前活得再久,也不過孩童脾氣,阿織并不與初初争辯。
借着屋中燭火,她看清初初黑衣下若隐若現的傷口,問:“你今日去過焦眉山?”
“你、你怎麼知道?”
阿織想到她在焦眉山的山徑上發現的抓痕,“這麼說,今日和食嬰獸打過一場的是你?你去找它做什麼,為姜……我師父報仇?”
“為你師父?”初初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我巴不得他死,何來為他報仇一說?“
他道:“那食嬰獸與我素有過節,我去找它,為了自己罷了。”
說着,他下了最後一次逐客令:“好了,話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阿織聽了這話,站起身,步至初初跟前。
“此處是徽山,這裡是長留塢,你是被收留的,我是暫住在此的,談不上誰攆誰走,此其一。
“其二,我在此至多住三日,等到三日後孟春試煉結束,我自會離開,不勞你費心。”
“其三。”阿織并指,指尖浮焰,往地上虛空一劃,溪水邊蓦地出現一道青色的焰痕,“你如果真有本事,大可以來拆我的竹屋,先跨過這條線試試?”
青色的焰痕無端給精怪一種危險的預警,白兔精與紫藤精噤若寒蟬,初初幾欲試着跨過,最後竟退卻了。
好在他的注意力不在這道焰痕上,他盯着阿織的背影,問:“孟春試煉?你要參加試煉,去焦眉山捉那隻食嬰獸?”
阿織沒理他,徑自掩上竹屋的門。
焦眉山的山洞給她的感覺太危險了。
可是,為姜瑕報仇,是姜遇的餘願,哪怕再危險,她必須一試。
而今她力有不逮,唯一的辦法,隻有等孟春試煉之時,與人同行了。
外頭安靜了許久,倏然又傳來初初的聲音——他竟還沒走?
“喂,别怪我沒提醒你,那食嬰獸有些古怪,不是你這種半吊子能對付的。”
他冷笑一聲:“識相的,我勸你趁早放棄,不然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