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山待了大約十多日,高盛派人來行宮,讓她回去。
她扯了些頭疼腦熱的毛病,說要在山上再休養幾日,并不回去。
這話也并非完全是假話,趙良在外打聽到消息,三路聯軍以安朝烈為主帥,逼近京師,高盛派将迎敵,在京城東邊的沙河口大敗聯軍,聯軍勢氣大挫,聽聞還起了内讧。
聯軍首戰受挫,司妤自然不開心,起内讧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讓她心煩意亂。
但又過兩天,高盛自己來了。
高盛一來,第一件事便是上榻,一番雲雨後,他才自床上起身,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和她道:“讓你回,為什麼不回?我見你除了床上虛弱的老毛病,别的都挺好。”
司妤在床上拉了被子将自己蓋住,懶懶回答:“宮裡有什麼好,盡是望不到頂的宮牆,規矩又多,這裡好,有山水,有溫泉,還自在。”
“公主去過西昌嗎?西昌比這裡好。”
司妤心中警醒,嘴上卻道:“沒去過,西昌怎麼了?”
“我已決意遷都西昌,公主自然要同行。”
司妤再也躺不住了,從床上坐起身:“為何要遷都?”
“西昌本為龍興之地,且坐擁四大險要關隘,如今亂世,守住西昌便守住了國門。”
司妤沉默不語。
她能想到最大的理由,便是西昌易守難攻,高盛占據西昌,的确守住了他的勢力;而且西昌毗鄰涼州,涼州是高盛的老家,也是他勢力聲望所在,不似京城,反對者衆多,他去了西昌,必定是如魚得水。
至于皇室與諸位公卿大臣,在西昌毫無根基,去了無異于闆上魚肉,任人宰割。
到那時,皇帝便是徹底的傀儡了,就算成年,也隻是個成年的傀儡。
她裝作不喜而抱怨道:“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我看太尉是大軍壓境,被吓住了,想逃去西昌吧。”
高盛笑:“那三人,不過是烏合之衆,我怕什麼。
“你那個舅舅,有心無膽,本事沒有,卻自以為了不起,安朝烈嘛,比你舅舅好一點,但他可不是個能容人的主,有他在,你舅舅就必須居下;至于黃承訓,是個狠人,打仗還行,可惜他祖上比我好不到哪兒去,是打鐵的,以你舅舅和安朝烈的性子,才不會将他放在眼裡,你說他們能成什麼事?”
司妤很氣悶,但又不得不承認,至少他說舅舅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舅舅那時離開,她心底其實非常非常失望。明明他有功爵,有兵權,還能與外朝聯系,可他就那樣走了。
“怎麼,你該不會覺得失望吧?”高盛到她面前問。
司妤已經适應了他偶爾的質問,此時也并不慌張,一臉擔憂道:“若他們打來京城,會另立平州王為帝麼?”
畢竟弟弟是高盛扶立的。
“殺了平州王不就成了?”高盛道。
司妤被噎了一下,盡管她知道留着平州王的确會有禍患,但那畢竟也是自己的弟弟……
“太尉,他隻是個孩子。”她勸道。
也不知剛才高盛話裡是真是假,他此時看着她笑了笑,不在意道:“總之,過幾日我讓人上山來接公主,到那時公主便不能再拖延了。”
高盛說完就走了,他過來還真是做那事。
司妤坐在床頭,意識到計劃趕不上變化,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被他帶到西昌,那可能就再無翻身機會,此時聯軍壓境,卻在京城關隘被阻,首戰已失利,自是士氣大傷,如果這時候高盛死了呢?
西涼軍裡,盧慈、陳滔、柴建緒這些人雖都是猛将,但他們威信相當,誰也不會服誰,高盛一死,他們便群龍無首,甚至極有可能内讧,那聯軍攻入京城,趕走西涼軍,便是指日可待!
所以,她不能再等了,一定要在高盛遷都前行動。
三日後,京城連綿大雨,京兆尹外出巡視,見村民聚集,便上前查問,才知村民在京郊碧羅湖邊發現一具枯骨。
當今亂世,路有餓殍也并不稀奇,京兆尹本沒放在心在,但聽說這枯骨因胸膛被利器砍傷而亡,肩頭還有一隻箭镞,似乎是突厥人所用之箭,加上身上的殘存盔甲,這顯然是個軍士,而且他脖子上挂一隻狼牙項鍊,上面刻了個字:高。
京兆尹身旁的屬官是高盛提拔的人,看這屍體,便想到了太尉,于是建議京兆尹上報,京兆尹照做,并将枯骨打撈上來一節一節拼好送到京兆衙門内存放,後來太尉竟親自來看屍首,據說看見屍體太尉什麼也沒說,但撫着枯骨在旁邊站了很久。
後來才知,那是太尉的親弟弟高豐,枯骨的年齡、傷勢、箭镞,以及脖子上那隻刻字的狼牙項鍊,都能證明他的身份。
高豐于五年前戰死于蒼岩山,沒找到屍體,卻不知為什麼屍體在這裡出現。唯一的可能是高豐死後掉入蒼岩山旁邊的古定河裡,而古定河水流湍急,屍體就沿河而下,被沖到了這裡,最後留在古定河的支流碧羅湖中。
與此同時,司妤與宋之洵再次在柳潭旁約見。
司妤抱着宋之洵哀恸不已,淚如雨下,和他道:“宋郎,高盛他要将我帶離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