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澤微拂袖揮開飄至鼻尖的鬼霧,透過凡人軀殼,漠然睨視那抹鬼影:“從世子身上離開,本君會為你超度,免去魂飛魄散之苦。”
失去邪氣遮擋,他清雅素淨的五官一覽無餘。
鬼影晃動得更厲害了些,發出一串尖利又雌雄莫辨的聲音:“是你……澄纭仙尊!這麼多年過去,他老了,我死了,而你怎還活着,且這樣年輕!”
洛澤微冷淡道:“收起你的恨意,本君不曾與凡人有過交集。”
“你竟不記得了,你怎能不記得!既是如此,就下陰間來陪我吧!”鬼影歇斯底裡地吼了幾句,忽又凄切地笑了起來。
分散各處的邪氣頃刻向鬼影聚攏,洛澤微被長袖遮掩的指尖也凝起星芒。
一人一鬼在裡面對峙,躲在門外圍看的人卻無法感知厲鬼存在。隻能隐約瞧見世子正在繩索前發愣,而國師遲遲未有動作。
“國師大人為何不出手,再拖下去世子就要自缢了!”
洛澤微眼皮一跳,沒有理會那人的大喊。
然而就是這刹那分神,鬼影伺機而動,操控着世子的身軀往繩圈撲去。
洛澤微眼疾手快地擲出長刀,雪亮刀芒快如電光,趕在世子踢開足下長凳前割斷繩索。
同時身形後撤,一把推開門外探頭探腦的學生。
那名小公子不明就裡地踉跄幾下,剛想質問國師為何推人,身子卻被一股猛烈陰風吹得倒飛而出。
首當其沖的洛澤微則面色一慘,脊背猛地砸在門框上。
修長鵝頸因慣性揚起,也露出了喉頭漸漸浮現出的勒痕。青紫色在一片冰白的肌膚間刺目非常,且還在不斷往兩邊延伸。
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正用麻繩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那裡。
金翎衛紛紛抽出刀上前救人,卻如先前那般被一層看不見的牆壁阻攔。
眼見洛澤微呼吸減弱,領隊的小旗急得直跳腳。
“去他奶奶的!這該死的小鬼,有種出來和你爺爺決一死戰!”
掌事太監更如熱鍋上的螞蟻:“慘了慘了,世子沒救出來,又把國師給搭進去,老奴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聖上怪罪呐!”
洛澤微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許隻有短暫幾息,亦或者過了幾個時辰。
于混沌中勉力尋回意識時,隻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架。
喉嚨處傳來的窒息如潮水般不斷吞沒神志,耳畔充斥了鬼魂凄厲嚎哭,還混雜了人們驚恐的呼喊。
“呦,還有力氣醒來。”鬼影加重了手上力道,又哭又笑地在他耳邊呢喃,“他說你是谪仙臨凡,可在我看來,是他瞎了狗眼!沒有靈力傍身的你,和我們這些泥淖裡的凡人并無差别。”
洛澤微失了血色的唇翕動幾下,艱難吐字:“……聒噪。”
“什麼?”号哭聲一頓。
洛澤微掙紮着擡起長睫,他的雙眸還未恢複澄清,其中殺意卻似一柄冰錐,明确鎖定了伏在自己肩頭的鬼魂。
他冷冷地重複道:“閉嘴,你吵得本君頭疼。”
最後一字落下,他用盡餘力結起仙訣。
指尖光芒似雪練傾濤,于虛空裡畫出玄妙符咒,一指點中鬼影前額。
鬼影瞪大腥紅雙眼:“不可能,在大雍境内,你不可能用得出仙術!”
可即便它再不甘,通身邪氣幾乎在沾染法光的頃刻便被淨化殆盡。
洛澤微輕咳幾聲,冷眼看鬼魂身影化作星點碎片。
神識修煉到一定境界,就算施展最簡單的降魔符,威力也不同凡響。使用這種批量産出的符咒,是不需要用靈力的。
不過面對一隻即将魂飛魄散的厲鬼,他也沒必要多作解釋。
待邪氣散盡,他強撐着疲軟的身軀,一步一頓走向倒在堂中的世子。
被鬼魂附身過的人若不及時驅邪,可能會自此重病纏身,甚至滋生出新的惡鬼。
操縱神識于世子胸前劃下最後一筆,洛澤微剛想起身,眼前陡然天旋地轉。
他急忙扶住旁側屏風閉目緩神,也就因此錯過了自世子胸腔裡飄出來的絲縷黑霧。
寒意悄然攀上脊髓,在他心口猛地一攫。
耳邊再度回蕩起鬼影的凄然笑聲:“莫以為我會這樣善罷甘休,你身上的傷貌似很重,我就助你一臂之力罷。”
糟了,鬼魂竟沒有完全除盡!
可未及提醒,殿外之人已烏壓壓地湧了進來。
洛澤微顧不上查探體内那股詭異寒氣,厲聲道:“不可進來,危險……咳咳咳!”
話未說完,喉間癢意卻再難壓住,他彎了腰咳得驚天動地。身體虛軟下來,緩緩向前栽去。
這時一雙明黃靴子闖入迷蒙視線,他的雙肩被人輕柔地接住,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倒在對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