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澤微長歎口氣,又伸手揉搓自己的眉心。
但頭暈腦脹的感覺沒有緩解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清遠小公子可是前年中的解元?”
陳松雪突然被點名,不敢怠慢,垂眸回道:“國師大人博聞強記,小子正是甲寅年參加的鄉試。”
洛澤微點點頭,他對這名行止優容的青年還算有好感,溫聲道:“想必日講對清遠來說亦非難事,貧道去外間坐會,勞煩清遠頂上了。”
陳松雪笑着作揖:“能為國師分憂,是小子的榮幸。”
目送洛澤微出去,陳松雪幹勁十足地執起書本,準備為太子講學。
一回頭卻見謝璟正幽幽怨怨地趴在桌案上,若再咬方絲帕,活脫脫一位獨守空房的深閨少婦。
陳松雪卷了卷書本,心下詫異:奇怪,自己怎會生出這樣奇怪的聯想?
謝璟自鼻腔裡發出一聲悶悶的輕哼:“是本宮太不知收斂,讓他不耐煩了?”
陳松雪道:“殿下勿要多心,澄纭道長講了整個上午,該歇息片刻了。”
謝璟抿了抿嘴,其實陳松雪都能看出的東西,他自然也看得出來。
洛澤微氣色實在太差了,本就白皙的臉龐如今更是蒼白得毫無血色,憔悴得仿佛下一刻便會消融。
看着這樣的洛澤微,明知道對方有意利用自己,他卻生不起任何嫌惡,隻想将人牢牢牽在自己的視野中。
謝璟心裡略帶酸澀,嘴上依舊生硬:“呵,他是比其他太傅強些。”
明明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
陳松雪沒有拆穿謝璟,正色道:“殿下,松雪這次來的目的,想必您也清楚。”
“是奉了令尊陳大學士的命令?”謝璟眯了眯眼。
陳松雪知道謝璟的顧忌,但以他對小太子的了解,隻要給出足夠的誠意,對方定會打消疑慮。
是以他直白道:“也是松雪的私心。傳言将國師描繪得太過不堪,家父和我都為殿下感到焦急。”
謝璟輕笑一聲:“看到本宮這個太子并未超出掌控,陳府可放心了?”
陳松雪搖搖頭,無奈道:“松雪是在擔憂殿下的安危,殿下可知晟都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剝皮鬼?”
“子不語怪力亂神,清遠怎地也信這種無稽之談。莫非謠言還說,洛澤微就是這剝皮鬼?”
謝璟有些好笑地看眼陳松雪,他倒是沒想過,陳家這樣闆正的家族,生出的長子居然也信鬼神之說。
“非是松雪願意相信,隻是此事實在蹊跷,且在死者牽涉出的人裡,道長的嫌疑最大。”
謝璟斂去笑意,神色冷肅道:“東宮消息閉塞,還請清遠詳細說說,剝皮鬼到底是怎麼回事。”
偏殿裡兩個半大少年竊竊私語,洛澤微坐在中庭石桌前,雖無意旁聽,強大的神識還是使他們刻意壓低的對話如在耳畔響起。
隻聽陳松雪低聲問:“殿下可還記得張院使?”
謝璟冷笑:“那厮不是已經因誤診被革職下獄了,還能翻起什麼風浪。”
“張院使一直瘋瘋癫癫,還未審訊出結果,便被發現在獄中自缢身亡了。”
“一個不堪重刑的瘋子自戕,怎會牽扯到鬼神之說?”
“的确再平常不過,但最初看到屍首的獄卒稱,當時張院使屍體已經呈風幹狀了。”也許是謝璟的表情太困惑,陳松雪頓了頓補充道,“就像被剔淨了血肉,隻剩幹癟的人皮。”
“才死了不出半日……這怎麼可能!”
“這或許隻是開端,昨晚旁聽文華殿日講的侍讀府上,也出現了幾名死狀慘烈的死者。屍身均如張院使般,被吸幹了血肉。”
“原來這就是剝皮鬼。”謝璟語氣不善道,“而洛澤微擅方術,死者又或多或少和他接觸過,你們便懷疑在晟都作祟的惡鬼是他?”
洛澤微亦皺眉起身,在庭院内踱了幾步。
如果陳松雪所言沒有誇大的成分,他能肯定這的确是妖物的手筆。
但九洲大陣同時鎮壓了靈氣和魔氣的滋生,不論是人魔妖類,均無法汲取法力發動術法。
倘若境界高深,倒是可以如他這般,靠提前封存的靈力偶爾用些小法訣。
那些半步成仙的妖祖們無一不是德高望重,怎可能費盡心思又不辭萬裡跑來九洲地界,隻為抓幾個凡人吸取精氣。
幹枯的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臨近冬季,草木都變得光秃,唯有庭院兩旁的雪松還郁郁蒼蒼。
洛澤微在眼前的蒼天松柏下站定,腦海中靈光乍現。
不對,大師兄在閉死關前曾提及過,有幾類術法是可以在九洲結界内自如使用的!
但距離師兄閉關已過了數百年,那段對話被埋沒在漫長記憶裡,一時半刻隻能想起模糊的隻字片語。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文華殿方向忽地傳來一陣喧鬧。
洛澤微思緒中斷,一扭頭謝璟和陳松雪兩人也從偏殿裡出來。
“元遠,去打聽一下。”謝璟道。
老公公辦事很是麻利,不一會便氣喘籲籲地小跑回來。
“殿下,恭親王府的小世子突然發瘋了,老奴趕過去時人已經昏迷不醒,正在請太醫。”
謝璟:“可有問清世子發瘋的症狀?”
元遠古怪地看眼洛澤微,遲疑道:“聽說世子暈過去前,曾大聲嚷嚷有鬼魂向他索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