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老爹隻能緊皺眉頭坐在原地,他能有什麼辦法?現下大女婿根本不見他們,二女兒家中還沒甯家手頭寬裕,三女兒又是這樣,家中隻剩下四畝薄田,這可是全家糊口的指望,而且就算全都賣了也湊不夠五十兩銀子啊。
望着小兒子着急的神色,甯老爹又有些猶豫,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兒子,難道真要讓他跟自己一樣,一輩子困在這鄉下,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土裡刨食嗎?
甯老爹内心劇烈掙紮,手也緊緊握着旱煙杆兒,沉默不語。
這時,門簾響動,原來是甯四娘甯霜進來給甯老爹父子添熱水。甯老爹看着小女兒娉娉婷婷地走來,雖然還稍顯稚氣,但是甯家一貫的好相貌已經初露端倪,他心中忽地一動。
甯钰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四姐,今年也有十四歲了吧?”
甯四娘猛地一顫,家裡最近在發愁什麼,她是知道的,為了供弟弟讀書,前面三個姐姐都已經被嫁出去了,下一個輪到的,定然是自己。
雖說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甯四娘還是怕了。
内室裡突然沖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婦人,她滿頭銀絲,披散着頭發,赤着雙腳,望着甯老爹的眼中帶着恨意:“你想做什麼?已經有三個女兒被你禍害了,連最後一個你都不放過?!”說着,将甯四娘護在身後。
甯钰有些尴尬,小聲叫道:“娘......”
原來這就是甯老爹的媳婦,甯凝等人的親娘方氏。
這方氏今年才剛四十歲,原本不至于如此老态,隻是這甯老爹當年一味追男寶,連生了四個閨女後,讓方氏還沒出月子,就又懷上了第五胎,因此甯四娘和甯钰也隻差不到一歲。
而方氏因為連續生産,身子骨嚴重虧空,而家中又要靠着方氏幹活,從未好好休養,等幾個女兒長大後,方氏的身體也就徹底垮了,而家務的重擔從此落在了大女兒和二女兒身上。
現在幾個女兒都被嫁出去了,家中日常全壓在了甯四娘的身上。
方氏對幾個女兒本就十分愧疚,前面三個被嫁出去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反抗,可是這年頭,丈夫就是天,婚姻也講究父母之命,甯老爹決定的事兒,她就算再勸,也無法改變什麼。
誰想到這對父子竟然将歪腦筋又打到了甯四娘的身上,四娘還不滿十六歲!
方氏剛剛一直在内室聽外面兩父子的對話,當甯钰開口問甯四娘的年紀時,她就知道,這對父子又想賣女兒了。
她終于忍無可忍,沖了出來。
“甯大偉!你要還是個人,就收了你那歪心思!四娘才多大?你就想着拿她換錢?你可是她的親爹!”
甯老爹其實也有些羞愧,畢竟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可是想到小兒子的前程,心中又一硬:“钰兒這也是為了咱家奔前程,若是真的能考取功名,他肯定不會虧待幾個姐姐的,我們一家也就有了依靠。”
“依靠?原本二十畝良田,已經被你賣的差不多了,賣了地又開始賣女兒,钰兒讀書真需要這麼多錢?”方氏冷笑了一聲。
甯钰這下急了:“如何不需要?雲麓書院的機會千載難逢,如果能進雲麓書院,等于半隻腳考上了秀才。”
方氏反問:“難道這天底下所有秀才都是雲麓書院出來的?村裡林家的小子,也隻是在鎮上上過私塾,不也早早就考上了秀才?”
甯钰臉漲的通紅:“那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林家小子能做到,你就做不到?一定要靠你幾個姐姐換錢,供你讀書?”
方氏對甯钰簡直失望透頂,早些年甯钰還小,也不懂事,甯老爹賣田賣地供他讀書,方氏不怪他,甚至甯老爹把長女嫁給鄭員外那個老頭的時候,方氏也不怪甯钰。
可是,可能是見慣了甯老爹賣女換錢,甯钰長大後竟也認為幾個姐姐生來就是要為家中換錢的,二女兒和三女兒出嫁時,甯钰可是十分上心,甚至連三女兒那個一女兩嫁的主意,都是甯钰想出來的。
方氏惡狠狠地盯着這父子倆:“你們别想輕易動四娘,我絕不讓自己的女兒再被你們霍霍了!”
身後的甯四娘早已淚流滿面。
甯老爹咳了兩聲,開口勸道:“你看我什麼都沒說,钰兒也隻是随口問了句,你都想到啥地方去了?四娘才多大?離談婚論嫁還早呢。”
方氏冷哼一聲,也不答話,拉着甯四娘進了内室,徒留甯老爹父子倆站在正堂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