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共沒說了兩句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柳覓初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瞧清他的模樣,就隻能目送他背影而去。
夜裡大駕光臨,就為聽一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琴?
這實在說不通啊。
柳覓初回去琢磨了一晚上也沒能想清楚他到底什麼意圖。
入畫來添燈,她穿着中衣趴在床上,忍不住将此事講給入畫聽:“你說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入畫觑了她一眼,沒吭聲。
“你怎的不說話?”
“我在納悶,姑娘竟然連宋家二爺都不知!”
“如何不知?”柳覓初一頭霧水:“我知曉他排行行二,名滿天下,如今是宋家家主。”
這都是她從前在閨中聽來的。
便是再兩耳不聞窗外事,宋家二爺的名聲也屬實如雷貫耳,京中多少貴女欲與之結交?若是能在誰家的筵席上與宋二爺攀談一兩句,回頭能吹一整年。
至于别的,聖上贊不絕口,皇後欲将公主下嫁,形似谪仙,龍章鳳姿……這些更不必多說。
如何能說她不知?
入畫重重放下茶壺,歎一口氣:“奴婢不是說這個。宋二爺并非一般世族子弟,聽聞他十幾歲頭上便掌了權,行事果斷無情,心思最難揣摩。
從前有史翰林家的庶女心思不正,勾結了侯校尉家的次子,欲要栽贓嫁禍于宋二爺,最後姑娘可知如何?”
“如何?”
“我的傻姑娘。”入畫又是一頓歎氣:“如今哪還有什麼侯校尉?史翰林家的姑娘更是早早削發去山上做姑子了!”
她呼吸一滞,背脊猛然竄上一股涼意。
“罪不及家眷,他怎能,他怎能——”
“是又如何?宋家那樣的權勢,還不是全憑少爺心情?
何況姑娘常年久居室内,不知侯校尉家幾個子侄在京城犯下多少事,欺男霸女,私下裡放印子錢,惡事做了不知凡幾。
他家倒了,不僅沒人幫襯,反都拍手叫好呢。”
……即便如此,手段也太過雷厲風行,一個官宦人家,竟說倒就倒了。
她心下複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入畫又道:“我不知姑娘究竟在謀劃什麼,隻是姑娘若想從宋二爺身上得到些什麼,無異于與虎謀皮,且要萬分小心才是!”
柳覓初苦笑,先下第一步已經踏出去,斷沒有退縮的道理,何況現在便是她想走,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了。
至于去不去教琴麼,這個問題她早就有了答案,拒絕才是傻瓜。
現下宋二爺親自抛出的橄榄枝,簡直等同于把機會送到了她面前,若不牢牢抓住,豈非白費一番苦心。
而這位才三歲的小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頑皮法,柳覓初也不做考慮了。無論如何頑劣不堪教導,她都得忍着才行,日後時間長了,夠得上攀一兩句交情了,她才能理所當然地求人幫忙。
什麼陰私的法子,都不如正大光明來的好用,所幸這道理她明白的還不算晚。
隔了兩日,柳覓初上門去與孫嬷嬷講了這件事。
孫嬷嬷近日因為院子裡出了阿雁那等事,心情不甚好,聽到柳覓初上門來的目的,登時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問:“你可是認真的?”
柳覓初點頭:“嬷嬷還有什麼不放心?”
孫嬷嬷笑彎了唇角,“當真是個好機會,當時竟想不到會有如此機遇。對你,我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盡管照着你的意思去做就是,明日我便派人去宋府回話,這事你就别操心了。”
柳覓初安了心,謝過孫嬷嬷,又與她說了幾句閑話。
“你可知那阿雁?聽蘭說她被攆出去第二日便被劉員外安置為外室,我雖不喜她,卻也覺得實在心痛。”
孫嬷嬷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聽蘭是李管家的名諱,私下裡孫嬷嬷是這樣稱呼她的。
柳覓初聽聞,隻淡淡一哂,不做點評,得到什麼結果都是自己選的,怨不得旁人。
不過回去的時候她還是把這件事同紫桃提了提,紫桃倒是反應平平,一邊描花樣子,一邊說:“害人的時候我當她是個聰明的,原來不過是自作聰明。往日裡嘲笑我嫁與他人做妾,今日倒是想通了,對從前唾棄的行為也甘之如饴……罷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她愛如何便如何吧,總歸是與我沒什麼關系。”
柳覓初見她這樣說,就知道她是真正的放下了,即使從前以姐妹相稱,到底敵不過現實作弄人,從此見面不相識。
*
宋府那邊消息回的很快,孫嬷嬷派去的人幾乎是立馬就給了回信,說是讓歡心姑娘越早來越好。柳覓初納悶,小姐學琴竟是如此要緊的事嗎?又與孫嬷嬷商議了一下,決定再隔一日,好生準備再行出發。
誰知第二日卻又傳來一個消息,京城裡遣了一位官員來巡視,不知大名,隻知姓方,聽說最好古琴。
知府身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招待,可這知府是個清官,家中不養歌姬,于是隻好找到了凝歡館這裡來。
來了,終歸是來了。
上輩子與今次一樣,孫嬷嬷的意思是安排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