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之下,阡陌縱橫的田間依舊有人在辛苦勞作,汗如雨下。
薛澤背朝着天,愈發努力地幹着農活,希望早些結束手上的活,可以去旁邊歇一歇。
“阿澤,先過來喝點水吧!”田邊樹蔭下,母親陳氏在叫他。
每日都是薛澤和母親一塊兒來田裡幹活,但這幾天日頭已經毒起來了,薛澤不忍心母親辛苦,便早早讓她去一旁歇着,自己則是繼續苦幹。
他每日都是想着能早些幹完,早些回去看書,家裡條件如今愈發艱難,能趁着天還亮着時看書就趁着,否則天黑下來還要點燈,這可是一項不小的花費,母親和妹妹為了他讀書便緊着他用,其實多少莊戶人家一到天黑便上床睡覺,就是因為想省着些蠟燭錢。
薛澤又一聲不吭地埋頭苦幹了一會兒,待妹妹薛湄來田裡給他們送飯,陳氏便說什麼都不同意薛澤餓着肚子繼續幹活了,薛澤隻能過去和陳氏一起吃午飯。
薛湄嫌一個人在家裡吃飯寂寞,也是和他們一起在田裡吃的,三個人的飯菜雖然簡單,但全家人一起倒也吃的有滋有味。
因着隔壁崔家的田地也有佃農在勞作,薛家三口人想着與蔣氏的糾葛,便也很少去看四周,隻一心顧着自己碗裡的飯菜,再說說話,并不願招惹别人。
“下午你回家去歇歇,阿娘一個人在田裡就行了,”陳氏往薛澤碗裡夾了一筷子青菜,“你妹妹也要人看顧,你得空時也教她讀讀書寫寫字。”
薛澤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我再幫阿娘一陣子,等過了今年,田裡收成好便能将欠崔家的債還完了。”
薛湄也馬上附和道:“我不用哥哥教,我識得字,也會寫,哥哥那些書我閑時看看也看得懂。”
陳氏明白兩個孩子的意思,歎了聲氣後才又說道:“都是你們父親去得早,留下我們三個人過得艱難。”
“不難,”薛澤咽下嘴裡的飯菜,繼續說道,“阿娘不用擔心,有我在呢!”
三個人正說着話,沒察覺到附近有一輛馬車停了下來,那馬車雖然不大,但裝飾卻華麗,一看就是哪家富貴人家的,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事物,很快便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去看。
徐述寒就在這馬車上。
永豐正在馬車外向他禀報道:“郎君,我去打聽過了,那邊的就是薛家一家三口。”
徐述寒沒有出聲,也沒有出來看。
永年陪他坐在馬車裡面,心裡也直發怵,他們家郎君一向出行圖方便,都是直接騎馬了事,何時要他們備過什麼馬車?
這下可好,也不知哪裡又出了問題,來了宜州前幾日都還是正常的,今日卻要坐馬車過來,永豐嘴巴快還問了為什麼,徐述寒的回答是日頭太過毒辣,怕被曬黑。
所以宜州以外的地方日頭就不毒辣,就不會被曬黑。
永年在心裡把這些不能說的話過了一遍,才聽見徐述寒終于說道:“出去瞧瞧。”
等他下了馬車,永豐便又給徐述寒指了一遍,那邊田間地頭坐了兩男一女正吃飯,其中那個男的背對着他們坐着,衣袖卷起來,可以看出皮膚黝黑。
“過去。”徐述寒又道。
永豐以為徐述寒是讓他過去,便先往前走了,結果走了幾步又發現不知道過去該幹嘛,剛回頭要問徐述寒,卻發現他已經越過他徑直走過去了。
永豐和還停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永年面面相觑了一下,連忙跟上去。
這苦差事落到他們頭上,也是好不起來了,羨慕留在盛都的兄弟們。
薛澤吃飯吃到一半,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擔心又是蔣氏的人來找茬,便立刻轉過身去。
隻見來人是個面如冠玉,風姿綽然的年輕郎君,倒是出乎薛澤的意料,蔣氏何時竟也能請的動這樣的人物了。
薛澤放下碗筷,将母親和妹妹擋在身後,往前面走了幾步,向着來人問道:“有何貴幹?”
他話音剛落,徐述寒便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聽說這薛澤也是個讀書人,說話倒是不粗魯。
隻是這模樣卻與讀書人大相庭徑,雖模樣不難看,又寬肩窄腰,卻更像戰場上的少年将軍,也難怪崔幼瀾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徐述寒的審視中便不由帶着些許警惕,正好薛澤也提防着他,一時兩兩相望,無人說話。
最後薛澤耐不住,又問了一遍:“請問你有什麼事?”
徐述寒将目光收斂起來,道:“你就是薛澤?”
薛澤毫不猶豫答道:“是。”
幹脆利落又擲地有聲。
即便真的是蔣氏的人,他也不怕。
徐述寒給永豐使了個眼色,永豐立刻上前,拿出一包早就準備好的銀子遞給薛澤。
薛澤自然不會接,隻是疑惑地看看徐述寒。
徐述寒輕咳一聲,道:“裡面是一些錢,我知道你也是讀書人,眼下又遇到困難,便想助你一二,還望薛郎君收下。”
他當然知道薛澤早前拒絕了崔幼瀾給他的錢,而他今次來給薛澤錢倒也不是為了故意侮辱他,這種事折辱人的事他還做不出來,隻是徐述寒以為,薛澤會拒絕崔幼瀾的好意,多半是裝給崔幼瀾看的。
想來如此崔幼瀾來會更覺得他人品可貴,也更記着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