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便随手撕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箋。
信箋很普通,并沒有什麼花樣,然而崔幼瀾隻瞥了一眼上面的字,便立刻下意識将信箋按在了桌案上。
崔幼瀾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徐述寒的字。
夫妻七年,雙方之間雖然冷淡,可他的字崔幼瀾還是能認得的,即便崔幼瀾自己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印象的。
“怎麼了?”剪雪被崔幼瀾的動作吓了一跳。
這時裁冰也注意到了,走過來道:“剪雪你也真是的,這種東西既然知道是私自傳遞過來的,就不該送到娘子跟前來,萬一是什麼不幹不淨的東西,吓到娘子可怎麼好?”
“沒事,”崔幼瀾努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至少不要讓裁冰她們幾個看出端倪,可聲音卻騙不了人,才短短片刻工夫,便已經沙啞了,“是個我從前在宜州認識的舊友,我乍然聽聞故交音信,一時激動罷了,你們先過去前面幫着擺飯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安安靜靜看信。”
裁冰和剪雪面面相觑,明知崔幼瀾平素不是那麼容易不能自持的人,但既然主子已經這樣說了,她們也不好再故意把事情拆開,隻能先帶着人出去了。
許是她們忘記了,裡間與外間的房門并沒有關上,崔幼瀾擡眼,仍能看見崔清月以及一衆仆婢在外忙碌,就和方才一模一樣,可此刻她的思緒卻已經飄遠了。
徐述寒,她前世的夫君,給她遞了一封信進來。
且她眼下是在宜州,那便能說明一件事,他此時也十有八九已經身在宜州了。
崔幼瀾指尖的力道虛浮起來,明明下面壓着薄薄一張信箋,可她虛虛一抓,卻沒将信箋抓起來,連抓了三四次,直抓到信箋已經有了褶皺,這才重新拿到了手上。
崔幼瀾來來回回将信看了好幾次,上面的字她是認得的,也念得出來,但似乎卻要很艱難才能解釋出上面的意思。
徐述寒讓她今夜亥時初的時候出府一趟,他就在府外等她,二人見一面。
那張信箋在崔幼瀾的手中終于被團成了一團,她打了個冷顫,漸漸清醒過來。
徐述寒果真就在宜州。
他也重生了。
崔幼瀾沒有絲毫懷疑。
他也重生了,所以在她那日離開之後,他便來宜州找她了。
即便是透過信箋上寥寥幾言,她便已經能想象到他說話時的語氣,還是那樣她所熟悉的冷淡,仿佛兩人不是夫妻,一切都需要公事公辦。
冷淡中又帶着些随意,若他果真從來不認得崔幼瀾,隻是那日記住了她,依着徐述寒的性子,應該并不會那麼随便。
況且如果真的是這樣,他一定不會來找她。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他心心念念想的還是沈雪音,極力争取繼續和她的親事。
隻有他知道她有了孩子之後,才會徹底認命。
崔幼瀾自那日悄悄逃開之後,便一直存着僥幸的心思,重活一次這樣的好事輪到她一人就夠了,徐述寒沒有必要,沒有他她行事倒還更利落些,而崔幼瀾又一心想着俞氏和崔清月,後來又加上了薛澤,也沒工夫再去想徐述寒,就當他什麼事都不知道。
而今日,這個謎題終于揭開了。
徐述寒主動出現了。
這對于崔幼瀾來說并非是一件好事,反而給她添了一個大麻煩,她不知道徐述寒想如何做,她也無法要求徐述寒所想所為與她的一緻。
自然,崔幼瀾無意也無心情去揣測徐述寒到底想怎麼樣,這是他的事,與她無關。
她隻想從此之後與他毫無瓜葛。
眼下正是大白天,但裡間幽暗,便點了一盞燈,崔幼瀾起身便走到燭台前,果斷地燒了徐述寒的信。
她不會去見他,也不想再和他說任何話。
今夜隻要她不出現,徐述寒便不會猜不出她的用意,她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即便艱難些,好壞都是她自己扛,他回去之後也可以放心去娶沈雪音了,讓沈雪音免于後面的折磨,而崔幼瀾并不會再找上他。
很快信箋燒出來的灰燼帶着餘溫落在燭台邊上,一陣微風從窗棂外吹來,将灰燼拂落,在降于地面的半空中便化為了齑粉。
崔幼瀾看着齑粉煙消雲散,眼中的光彩也慢慢恢複過來。
在看見徐述寒的字迹時,有那麼一瞬她是害怕的,或者說知道信箋被燒毀前,她都還是怕的,可當看見灰燼化為齑粉的一刹那,她的靈台卻忽然清明起來。
世事總有結果,塵埃落定之後便如這齑粉,再大的事也會歸于虛無,她又為何要去怕那過程?
即便過程會有不易。
她唇上劃過一抹淺笑,迤逦朝着外間走去,崔清月正要來叫她用飯,轉身便見崔幼瀾笑着走過來,便挽過她的手道:“七妹妹,吃飯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