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其人賈敏并不如何喜歡。倒不是因為他娘,畢竟是自家子侄,血緣關系擺在那多少都會親近些。可賈寶玉的幹淨純粹是針對賈府其他男人而言,放眼天下倒也不算什麼了。
賈敏嫁到林家,林如海青年中探花,後官拜巡鹽禦史,加封蘭台寺大夫,人也長得儀表堂堂,端的是人品俊秀有一無二。但凡正經名家門下讀書人雖不一定能有賈寶玉對女孩的溫柔小意,但是對女性該有的尊重基本都有。至于溫柔小意,賈寶玉雖能放下身段伏低做小,隻是遇事太無主張了,但凡能有些擔當,金钏和晴雯也不至于去死。且他罵讀書做官者為祿蠹,雖說那些沒個明心見性之談,隻管說些什麼“文章經濟”“為忠為孝”者确為祿蠹不假,可廣而概之就不妥了。他因薛寶钗勸他上進而甩臉子,可寶钗一首螃蟹詠寫盡刺貪譏俗之意,為官做宰若能護一方百姓豈能說是祿蠹?
在賈敏看來,賈寶玉鄙視功名利祿雖然并無可指摘之處,但是到底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他祖上得封國公,自己又是家中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家裡大權又有母親掌控着,天上飛的水裡遊的要什麼有什麼,就是進上的清露他房裡都能多得給小丫鬟們糟蹋。享受着祖上“祿蠹”來的錦衣玉食,隻愛追求風花雪月雅緻之事,不通俗事這才追求這些精緻的頑意兒。黛玉在家中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又學了一身文人脾性,雖說到了賈家寄人籬下但是性格早定,他們倆能成知己并不奇怪,隻是說到底也是小兒女們不愁柴米醬醋茶才能養的這般脾性。賈家來來往往這些姑娘小媳婦,世俗的莫過于王熙鳳薛寶钗和賈探春。王熙鳳兒時充男兒教養還來往過衙門進門後又操心府中繁雜的管家事,薛寶钗父親早逝母親軟弱哥哥不争氣家裡一攤生意,賈探春打小夾在面慈心冷嫡母和糊塗姨娘中間長大。若不是要為生活打拼誰不願意一天到晚隻談風雅趣事坐着讓人奉承說話頑笑。
隻是在當世一幹纨绔子弟之中,賈寶玉性情純良實屬難得,且雖然不喜四書五經,于詩詞對聯上卻有幾分靈氣,何況這并非沒有一技之長,比如讓賈政深惡痛絕的制胭脂。
上好的胭脂花用幹淨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漿來,用細紗淘澄淨了,配了玫瑰花蕾反複蒸煮過幾道的玫瑰花露多次蒸成,裝在精緻的瓷盒子或是掐絲琺琅盒子,紅白晶瑩交相輝映。又幹淨又鮮豔,用在臉上唇頰留香,豔陽滿懷。
還有那玉簪花棒也是好東西。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白附子、茯苓、白術、白芷、白斂、白檀、沈香、青木香、雞舌香、零陵香、丁香、藿香、麝香制的。紅白輕香,常用還可潤澤美白肌膚,不像鉛粉那樣用多了毀容貌。
這些原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府裡各家小姐房中都配的有,榮國府裡得臉的丫鬟梳妝盒裡也有好些。隻是他手藝着實是好,比着旁人多了幾分真心,又愛研究,配比用料總比一般人手裡的方子好些。賈敏前些日子特地照着原先賈寶玉所配的方子做了一些,确實比市面上和自己原先房中配的好上不少。拿來做禮送人也是人人誇。
張氏見自己一句話讓賈敏面色古怪沉思起來,問道,“妹妹怎麼了?”
賈敏回過神來,笑道,“嫂子剛說到男子喜愛脂粉,我倒想起來前兒聽過前朝有一男兒,原也是富貴人家出身,不喜上進,隻喜歡些風流情趣,别的倒沒什麼,一手調制脂粉的手藝倒好。我前兒得了他的方子,做了來倒是真真好。這回來也包了一包給嫂子帶來。家裡原陪嫁給我的那兩間鋪子一座宅子,白擱着也可惜了,若是嫂子也覺得好,回頭也經營着頑,别的不說也能省點脂粉錢,外頭采買的哪能上臉呢。”
張氏也不以為意,道,“妹妹能拿出來送人的想來是好的。隻是這鋪子終究是小道,妹妹經營着頑便罷了,可别用心太過了。”
賈敏點頭笑道,“也不過是想賺個零花,又不指着這個吃飯,誰正經做他呢,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興與商戶争這個。”複又把話題岔開,“嫂子快讓我看看琏兒,上次來還是個猴兒似的,現在想來要漂亮許多了,快抱來讓我親相親香。”
提起小兒子,張氏臉上笑開了花,忙着人把孩子抱來,放到床邊和賈敏一道逗弄着孩子,與賈敏道,“這孩子比他哥哥還鬧人些,隻是如今我可不敢讓他們離開我身邊,不然我就睡不着覺,偏要他們鬧着才安心。”
賈敏心知張氏是因為賈瑚落水之事吓着了,史夫人雖說對張氏急匆匆将兒子接回去不滿,但是賈瑚落水一事史夫人理虧,也不好說些什麼。王氏原見賈瑚在史夫人房中照顧愈發得寵有些眼紅,原也想把賈珠送去,見賈瑚落水也打消了主意。史夫人最是喜歡兒孫環繞膝下,如今兩個兒媳皆是防賊一般防着她,隻是因賈瑚落水,史夫人理虧不便說什麼,隻拉着賈敏一番抱怨。
如今賈家依舊是國公府四大家族之首,賈家長房嫡次子的滿月酒自然是極為熱鬧。
賈琏前世沒出生時祖父過世,出生時又逢哥哥落水,出生沒多久母親兄長雙雙病逝,洗三滿月等日子自然是冷冷清清過了,如今倒是熱鬧了一番。隻可惜這樣的熱鬧并沒有多維持一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