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窩頭,清炒素菜,另有一鍋粥,那粥比涮鍋水好不了多少,有出來吃飯的宮人們難免有些不高興,嘴裡抱怨着說道,“每日都是這些菜,不見一點兒葷腥,這好人也該吃壞了。”
劉嬷嬷倒是不惱,她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知道姑娘們平日過慣了好日子,隻是廚房送來的份例就是這些飯菜,我想給你們吃好喝好,可也有心無力。”
有人第一個發作,後面有人跟着幫腔,“你把廚房的人叫來,我倒要問問他,是誰給他們這麼大的膽子,就拿這些豬狗不吃的東西來糊弄我們。”
劉嬷嬷一臉平靜,旁邊的柳兒到底年齡太小,心裡藏不住事,她瞪着說話的女官,憤然說道,“西三所的夥食一向就是這些,我們和你們吃的一樣,你不愛吃就别吃。”
“反了你,一個小宮女也敢跟我頂嘴!”
說話的女官氣的直發抖,顯然沒料到這小宮女竟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動手想打柳兒,柳兒一溜煙的跑遠了,女官大病未愈,哪裡追得上她?
劉嬷嬷淡然的說道,“姑娘多擔待一些,小丫頭沒學過規矩,要是哪裡做的不好,姑娘說給我聽,我來教訓她。”
話雖如此,劉嬷嬷卻全然沒有教訓的意思,這些人也看出來了,西三所是人家的地盤,就算她們平日在主子面前再得臉,進了這裡,就由不得她們做主。
挑事的女官賭氣沒吃飯,扭頭回屋裡了,萬朝霞不言不語的拿了兩個窩頭,又打好一碗米湯,便坐在角落吃飯。
其餘人也各自領飯,來到這地方,沒有教養嬷嬷管束,她們一邊吃飯一邊閑話,到這裡來養病的都是各宮有品階的女官,即便不是女官,也是有身份的大宮女,剛才不滿夥食太差的女官在會計司當差,她的品階比萬朝霞還要高呢。
“讓她們鬧吧,這都是剛來沒兩天的,等肚子餓了,自然是要吃的。”
說話的女官也不愛吃西三所的飯菜,她隻打了一碗米湯,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還扭頭問萬朝霞,“你是哪個宮的,我看你剛來,似乎還挺能适應這裡的飯菜。”
萬朝霞回道,“我兩日沒吃東西了。”
“是不是?我就說了嘛,肚子餓了就會吃。”
萬朝霞咬了一口窩頭,那粗糧窩頭又幹又硬,實在難以下咽,幸好米湯雖不見幾粒米,好歹是熱的,萬朝霞把窩頭掰碎,放到米湯裡泡軟,這才勉強把中飯吃完。
她吃飯時,柳兒也端着一個粗瓷大碗坐在院牆根兒下,她吃着自己那份兒飯菜,還不時朝着萬朝霞看上幾眼,似乎覺得她和裡面那些人不一樣。
飯後,萬朝霞在小小的院子裡來回走動,同屋的女官和她搭話,“你是乾明宮的? 那依我來看,你隻怕身子好了,也一時半會兒回不去。”
萬朝霞倒是看得極開,她緩緩的說道,“我聽總管的吩咐,總管讓我什麼時候回去,我就什麼時候回去。”
她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幾趟,就有些氣喘喘喘,劉嬷嬷也剛吃完飯,她道,“萬姑娘,你這病還未好透,不宜多走動。”
萬朝霞說道,“我躺得久了,身上骨頭酸疼,想着略微走走。”
說着,她又坐下來歇息,不一會兒,有兩個太監來收拾沒吃完的飯菜,有個坐在門口的女官問道,“這些都要倒掉嗎?”
柳兒不高興的說道,“那哪兒能呢?外面還有好些人沒吃呢。”
那女官默不作聲,柳兒說的那些人,是那些地位更加低微的粗使宮人。
吃完飯,劉嬷嬷把房門鎖好,叫柳兒看好家裡,便出門去了,萬朝霞在院子裡坐了半日,又回屋躺下。
午後,又有得病的女官被送來,萬朝霞睡在炕上,她看到劉嬷嬷也回來了,醫女們和劉嬷嬷低聲說話,原來這送來的女官已病了好些日子,為了不被挪進西三所,起先隻是挺着,也不敢叫醫女來看,折騰了幾日,病情忽然加重,今早被人發現昏倒在房裡,就剩下半條命。
醫女把新送來的女官安置在萬朝霞旁邊,借着昏暗的光線,萬朝霞看見那人雙眼緊閉,唇上幹得都脫皮了,醫女剛走,她就開始不停的打擺子,萬朝霞唬了一跳,她坐起身,輕輕推了推那人,那人卻并未清醒。
萬朝霞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情形,她朝外面喊道,“有人嗎,快來人看看。”
門被打開,柳兒探進半個身子,她問,“怎麼了?”
萬朝霞說道,“她像是病得挺重,要不要叫醫女來看看?”
柳兒像是見多了這情形似的,她道,“别擔心,睡一覺就好了,醫女們哪有工夫常往咱們院子裡跑。”
說完,她關上門走了,萬朝霞看着那人抖個不停,不免有些害怕,她幫不上忙,一時也不敢睡,同屋裡有人在嘀咕,萬朝霞沒聽清在說什麼,她守着這人,直等她漸漸平靜下來,這才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