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岫頓時軟了心腸,“走吧走吧,以後走路記得看路。”
“桑姑娘,攔住他!”
不遠處,白芊芊兄妹二人朝她們奔來,小少年吓得打了個顫,一溜煙沒了影。
“二位姑娘,現下說話不便,恕在下先行告辭。芊芊,我們追!”
“嗯!”
二人說着也沒了影。
桑甯:“?”
李雲岫:“?”
二人走進對面的客棧,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桑甯環視一眼四周,對李雲岫道:“你先點菜,我去個茅廁。”
“快去快回。”
桑甯到了門口腳步一轉,偷偷摸摸上了樓,剛湊到門邊,裡面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
“你可曾怪過義父?”
桑甯微微睜大眼,竟是她那便宜爹?
她将耳朵貼近門縫。
屋内炭火正旺,桑濯道:“你那時年紀尚小,又繼承了你父親一半的血脈,義父是怕你是非不分,不小心誤入歧途,才不得已将你的妖力封印起來。”
很快,他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愧疚,“但義父也不知道這個封印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極大損傷,害得你自小體弱多病,吃盡了苦頭。”
他兀自歎了口氣,“義父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門外桑甯陷入沉思,難怪她的師兄如此柔弱,好似紙糊小人兒,風一吹就倒。
青年溫潤清冷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義父如此替清殊着想,清殊感激義父都來不及,又怎會責怪義父呢?”
桑濯欣慰道:“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他話音一轉,“聽說近日阿蘿又去你那裡騷擾你了?”
謝清殊眸光一滞,桑濯以為他這是被戳中痛處,繼續道:“阿蘿這孩子,母親去得早,我平日又忙于宗門事務,難免對她疏于管教,導緻她愈發嬌縱任性,不可一世。”
“清殊?”桑濯見他跑神,忍不住出聲提醒。
謝清殊不知想到什麼,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笑意,“小師妹自有她的可愛之處。”
現在他每次下山,已經可以泰然自若地從自己墳前經過。
桑濯以為他在強顔歡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放心,我已經替你嚴厲管教過她了。”
謝清殊眼底略過一絲不悅,“什麼時候?”
這絲不悅隻有一瞬,但還是被桑濯捕捉到。
一絲靈力悄無聲息進入青年身體,遊走一圈,見青年體内封印毫無松動,桑濯打消心頭疑慮。
他如今已入大乘,隻差一步便可渡劫,絕不允許這個時候出現任何一絲差錯。
目光落在青年蒼白俊美的臉上,桑濯微微有些出神。
他長得真是像極了他的母親。
想當年,妖獸梼杌為禍蒼生,白染不顧父兄反對獨自一人進入梼杌老巢,三天三夜過去,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她死在了裡頭。
白染渾身血污地走了出來,将妖獸的頭顱扔到衆人面前。
少女神色傲然道:“不過如此。”
妖獸梼杌被一位十七歲少女一刀砍首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整個修仙界,白氏因此聲名鵲起,白氏弟子提到白染無不肅然起敬,愛慕追求她的仙家名士更是數不勝數,卻都被她一一拒絕。
衆人都在猜測她會和哪位仙家名士在一起,誰承想,她卻選了一個身世不詳無名無姓的散修,白家家主勃然大怒,将她關在了起來,誰承想她一氣之下竟離家出走和那人私奔了。
自那以後,便再沒了消息。
從此,桑濯一心修行,将所有心思放在飛升一事上。
直到許多年後的某一天,他突然收到白染的消息。
然而,他還是來遲一步。
他殺了那群邪修為白染報了仇,還在牢獄裡見到她的孩子。
少年滿身血污蜷縮在角落,像隻可憐的小獸,阿染說得沒錯,那是一張他絕不會認錯的臉。
然而他并非愛屋及烏之人。
桑濯轉身欲走。
似是意識到什麼,他腳步一頓,回過了身。
桑濯盯着角落裡的少年,片刻後,嘴角掀起一絲嘲弄。
堂堂捉妖世家的千金,竟然嫁給了一隻妖。
不,桑濯眼睛微眯,還不是一隻普通的妖。
那是一股龐大純粹的妖血之力,即使到他這裡隻剩下一半,也依舊不容小觑。
真是天助他也。
桑濯砍斷少年身上的鎖鍊,換上一副溫柔的語氣,“你叫阿舒對不對?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那一刻,他在少年眼中看到了光。
小孩子是最好哄騙的,給點糖就會乖乖聽話。
如果一點溫情就能讓他心甘情願為他獻上自己的心頭血,那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隻是他沒料到,即使封印了他的妖力,讓他變成一個廢物,少年卻天賦異禀,不到十年便結出金丹,遠超當年的自己。
可惜了,他的命是他救來的,也自該由他收回。
門外的桑甯聽到師兄誇她可愛,心裡樂開了花,想再聽聽,誰知腿站了太久竟然開始發麻,腳一歪踩中了某塊年久失修的木闆。
門外傳來嘎吱一聲響,桑濯厲聲道:“什麼人?!”
桑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此時此刻腿上好像有一萬隻小螞蟻在爬,叫她無法移動半步。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桑甯擡頭對上謝清殊的視線,想到他對自己的贊美之詞,臉上後知後覺起了點熱意。
謝清殊看着她在門口,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屋内傳來桑濯的詢問,謝清殊側過身擋住他的視線,不急不緩地開口,“沒什麼,不過一隻調皮頑劣迷了路的小野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