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5】

人和人之間的磁場很奇怪。

當聞柏澤說出那句‘可以’時，沈熠下意識就覺得，再放肆一點也沒關系。

于是當晚，松弛過頭的沈熠抓着劇本哒哒哒進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影帝：“晚上好啊聞老師。”

聞老師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果然沒做任何評價。

沈熠輕咳一聲，翻開劇本，說：“我之前做了筆記，星劍從小跟家人不親。在他心裡，鄰居叔叔才是親人......”

聞柏澤捏了捏指骨，問：“為什麼殺叔叔？”

沈熠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他害怕失去叔叔，所以親手殺了他。”

“害怕失去叔叔......”聞柏澤未置可否，隻是問，“那對哥哥呢？”

沈熠抿了抿唇。

其實星劍對哥哥的感情，他還不是很明晰。

星劍活在哥哥的陰影裡，内心極度渴望親情，卻又被家人抛棄。

沒得到過愛的人，怎麼會渴望親人？

沈熠聯想到自己，反正他不會對兩任養父母産生什麼感情。

沈熠擡頭，剛要開口。聞柏澤已經低頭看起了劇本，淡淡說：“沒有概念？”

一針見血。

沈熠點點頭。

聞柏澤擡起頭，說：“我們演一下。”

話題跳的太快，沈熠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演什麼？”

“哥哥和星劍。”

沈熠愣了愣，随即點頭。

影帝幫忙搭戲，這特麼天大的好事兒啊！

電影是有兩人相處片段的，隻不過是由小演員飾演。

其中有一段争吵，是姨媽從國外帶回一個機器人，因為隻有一個，父母偷偷給了哥哥。卻不想被星劍發現了，他來找哥哥對峙。

沈熠捏着劇本，很快調動情緒，死死盯着聞柏澤：“這個機器人是誰給你的？”

聞柏澤平靜地看着他，淡淡道：“姨媽。”

沈熠語速很快：“為什麼你有我沒有？”

聞柏澤：“隻有一個。”

沈熠聲調擡高，看起來憤怒到極緻：“隻有一個，為什麼給你！”

聞柏澤倏地沉默了。

或許哥哥隻是想把氛圍冷下來，卻不想他的沉默激怒了星劍。

沈熠憤怒地盯着哥哥：“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什麼好東西都是你的，我算什麼呢？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嗎？”

聞柏澤微微蹙眉，撿起枕頭，沉聲道：“你想要，我給你。”

沈熠搶過枕頭，用力丢在地上：“我稀罕這個破機器人嗎！少在這裡惺惺作态！我不需要！”

聞柏澤眼神閃過一絲惱怒，語氣也揚了起來：“你到底想怎樣？”

沈熠：“是你們到底想怎樣！爸爸不是想送我去精神病院嗎！那我就去好了！現在打電話！打電話！去打電話——！！唔！”

一道混雜着中藥清苦味道的木質香包裹住沈熠，他在聞柏澤懷裡瞪大了眼睛。

聞柏澤抱住了他。

或者說，哥哥抱住了星劍。

沈熠推開聞柏澤，卻對上一雙溫沉的眼睛。

哥哥低聲說：“以後都給你，别瘋了。”

沈熠的心髒飛速跳動起來。

他突然明白星劍的擰巴和矛盾了。

哥哥對他愛，隐忍又克制，但總是無意識流露。

星劍怎麼可能感受不到？

所以他才要殺了叔叔，然後捅哥哥一刀。

這樣邏輯就通了。

聞柏澤一秒出戲，拿起桌面的水喝了一口，眼角的餘光掃向沈熠，問：“現在有概念了嗎？”

沈熠愣愣地點頭，顯然不在狀态。

聞柏澤極輕地壓了壓眼睑，問：“出不了戲？”

沈熠阖了阖眼，語氣頗為難過：“沒有，我隻是想到後面的劇情，有點難過。”

如果鄰居沒有殺掉星劍父母，哥哥會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入清華，而不是被誣陷為兇手逃亡整整兩年。星劍也不會真的患上精神病，最後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聞柏澤盯着他許久，突然掏出手機劃動。

沈熠直覺他憋着壞水，警鈴大作：“你、你要幹什麼？”

聞柏澤頭也不擡地說：“幫你出戲。”

.....不會又是那個視頻。

沈熠立刻挺直背：“我已經出戲了！現在心情好的很！”

聞柏澤動作一頓，擡眸掠他：“真的嗎？”

沈熠眼神堅定地仿佛就要入D：“真的！”

聞柏澤意味不明的哂了一聲，收起手機，從一旁的抽屜取出一闆藥，摘了一粒，兌水吞下去。

沈熠關懷地問：“這是什麼藥？”

聞柏澤放下水杯，語氣涼涼：“糖豆。”

“.......”沈熠無聲地盯着他，“我這不是廢話，沒必要亂回吧.....”

聞柏澤默了默，偏過頭，面無表情說：“安眠藥。”

他記得老白說過影帝晚上睡不着，看來是真的了，那之前的中藥也是治失眠的嗎？

病情是隐私，沈熠不好多問。

“回去還是再演一遍？”聞柏澤問。

沈熠想先梳理梳理，但又不想走，于是說：“不回去，不演。”

聞柏澤：“......”

沈熠看到影帝木然的表情就想笑，同時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像耍賴，他輕咳一聲說：“我覺得這裡靈感充沛，你簡直是靈感泉水的化身。”

聞柏澤并不想做這種化身，但也沒有攆走沈熠。

他拿起自己的劇本，靠在沙發上，就這麼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沈熠默認這是随便他造次的信号。

于是每天晚上下戲後，他都會準時敲開聞柏澤的門，占據客廳的單人沙發。

聞柏澤有時候會陪他讨論角色，帶他入戲，也會在他出不了戲的時候拉一把。

大多數時候，他們在客廳各幹各的，整晚都說不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