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見狀連忙扯了崔翊一把,拉着他輕步退出了雪堂,給他們二人留出獨處的空間。
許是那雙星眸裡的擔憂太過盛烈,他終于是擡眸對上她的目光,可她的眼神越是灼熱,他感受到的痛苦就越強烈,不由又苦澀地垂下眼:“你在意麼?”
淩月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問,立即道:“我從來沒有不在意過。”
江風之攏着茶盅的指節緊緊按在白玉杯壁之上,卻比瑩玉更加蒼白易碎,聲音也仿佛帶着冰雪一般的尖刺:“你在意的事情那麼多,如何兼顧?”
淩月一怔,随即很是堅定地道:“可以兼顧,我今日就一直在兼顧着啊。”
既竭盡心力調查和梳理着火燒眉毛的正事,亦無視他的冷落關切着他,這樣還不算兼顧嗎?
她的心頭漾開濃重的苦味,可看着他冰冷的眼眸,這句肺腑之言梗在喉間,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江風之将她的話聽在耳裡,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意味。
他強壓着洪水般喧嚣的情緒,低聲問:“你下了馬車後,去做了什麼?”
淩月眸光一晃,有些委屈地道:“我隻是去找人告知沈夜一聲,沒多久就回來了……”
江風之将她那一瞬的閃躲收入眼底,忽而挑唇笑了。
他很快想起,在望歸樓行動結束後的子夜,他滿懷擔憂地走出殿外,看見的卻是沈夜将她的身影完全籠罩,捧着她的手掌替她包紮傷口的畫面。
可她明明答應過他……
原來她的私心在那時就已有了蛛絲馬迹,可他卻一直自以為是,渾然不覺,竟還自作多情地生出了諸多對未來的渴求和念想,卻沒想到,隻是癡人說夢罷了。
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從四肢百骸彙聚到他的心口,可現在的他,還有什麼可以抓住?
什麼也沒有了。
他緊掩着唇,極力壓下胸膛中翻湧腥甜的氣血,調整着淩亂急促的呼吸,低低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淩月腳步未動,無措地擡起手臂,卻又不知道該不該觸碰上去,難過地道:“那,我扶殿下去休息……”
“走。”
毫不留情的單音落下,淩月的心亦沉了下去,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
“殿下?”
她久久地注視着他,可時間一點點地流逝,他卻沒再擡頭看她一眼。
她隻好慢慢地邁步朝外走,走到門口之前,卻又倏而停步,靜靜回首望向了他,心口又疼又堵,幾乎難以自持。
“殿下,”她忍不住問道,“階下的那盞月形花燈,怎麼不見了?”
垂首靜坐的江風之忽而怔住。
漫長的凝滞之後,她聽見一道很輕的聲音。
“壞了。”
“壞了?”淩月愣愣地重複,嗓音發緊,“唯有那一盞壞了?”
江風之緊緊抿着已呈紫白的唇瓣,說不出更多的話。
淩月見他不再回答,不明白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心頭猛然抽痛起來。
“所以……殿下已經把它丢掉了嗎?”
滿室沉寂靜靜漂浮,回應她的依然是無盡的緘默。
淩月難以相信,跨步奔出雪堂,一路走到了廊下,踏過了長階,可在離開之前,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仿佛望見谪仙一般的青年立在那盞月形花燈之下,無比溫柔地對她說着“生辰快樂”。
可眨眼之間,滿園花燈依然炫目如火,卻獨獨沒有了那盞月燈和伫立的清影,她站在呼嘯的冬風之中,終于也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涼。
那段回憶是她心中深藏的珍寶……可對他來說,或許根本一文不值吧?
她的眼眶倏地紅了,腳步不再停留,沒入寂寂長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