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步煙羅不假思索的神色,又思及靜王的皇子身份,淩月不用多想也知道他的目的并不出人意料,想必是那個至尊之位,輕哂道:“可即便靜王真的登上皇位,他那般不擇手段,道貌岸然,而你和妹妹又知曉他這般不幹淨的過往,他真的會放心讓你和妹妹團聚嗎?”
步煙羅緊緊攥着匕首,白皙的手掌青筋乍現,通紅的雙眼中亦滿是憤恨和不甘,可到底,那份神色裡沒有驚詫,于是淩月便也了然,她自己想必早已想到過這種可能。
“所以,這也是步娘子對我吐露這些内情的原因之一吧?”
“靜王與珏王殿下已然是成王敗寇的競争關系,你若真想讓靜王成事,與你妹妹團聚,本不該對我們洩露半點情報,可你還是半推半就地承認了一些事情,其實在你的内心深處,對靜王并非全然服從,全然信任,你還是心存着一絲希望,希望我們在調查靜王之時,可以幫你找到你妹妹,又或者,希望我們可以徹底扳倒靜王,讓他無法對你妹妹下手?”
聽聞此言,步煙羅眼中漸漸蓄滿了淚水,神色無助地看向淩月:“你們……可以辦到嗎?我,我真的沒辦法了……”
“可以,隻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淩月定定地注視着她,眸光在月色下亮如星辰,仿佛可以指引迷失的旅人,“唆使太醫下毒之人,是不是靜王?”
可步煙羅聽到這句話,眸中光芒卻如燭火熄滅,被更深的雲霧籠罩:“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也并未完全信任我,對我和盤托出,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背後做了什麼,隻是在珏王中毒後将會見太醫之事禀告了他,又依照命令,誤導珏王懷疑威王,其實,那天在昏迷之前,我什麼聲音也沒聽到,我,真的不知道……”
淩月見她的神色不似作僞,皺緊了眉頭:“竟是這樣。”
沒忍住吐露了那一連串的話後,步煙羅仿佛不堪重負,神情掙紮地自述道:“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已經做了很多錯事,日日被夢魇折磨,若不是你們救了我,我心想着,或許就那樣死了會更輕松吧……”她凄楚地扯了扯嘴角,頰邊滾落幾顆滢淚,“可既然我現在還苟活着,那我便沒有辦法輕易地放棄我的妹妹,今夜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太多,實在沒法再說更多了,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和懦弱……”
淩月目色複雜地凝視了她半刻,沉沉歎了口氣,默然地站起身來,告辭道:“今夜叨擾了。”
見淩月轉身要走,步煙羅忽然想起什麼,連忙起身阻攔道:“等等!”
因為動作太急,她腳下一斜,踉跄地跌倒在地,沒等喊疼,便一疊聲對淩月說道:“淩娘子,煙羅拜托你,不要立刻去找靜王質問,不要讓他覺察我對你透露了什麼,求求你了……”
淩月俯身扶住了她,将溫熱的手掌按在她孱弱瘦削的雙肩,思及眼前的複雜情況,忖度再三,終是歎道:“你這樣的狀态,隻怕我們不洩露什麼,靜王也會對你忌憚,若是你還想見到妹妹,那便打起精神來,再撐些日子。”
步煙羅定定地看着她,眼眶中很快又溢下兩行淚水,哽咽地說不出話。
淩月見她已經站穩,才轉身走向月色清冷的窗棂,想了想,又回首道:“還有,步娘子的窗戶也太容易被人翻進來了,若是想警覺危險,可以在窗邊挂一串鈴铛之類的物件。”
說罷,她便不再猶豫地翻越窗台,消失在夜色之中。
死寂一般的無垠黑夜,仿佛幾欲崩裂一般,倏然間迸發出一聲再難壓抑的嗚咽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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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朱漆綠瓦的宮城之内,皇帝雙手負在身後,神色焦急地在起居殿内來回踱步,忽聞殿外傳來一陣輕促的步音,當即轉頭,急匆匆朝那道身影迎了過去。
“怎麼樣,那仙人可名副其實?”
身着圓領袍的李公公摘下喬裝的幞頭,來不及平複胸口的呼吸,便喜不自勝地行了一個端正的國禮,滿臉熱淚地道:“陛下,那仙人當真是神通廣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