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阿離,”淩月連忙附言,“你此前不願暴露行醫之事,想必也是有這番考量。”
阿離神色堅決,依然不為所動:“此一時彼一時,若不親耳聽見你們的審問,我又如何确認你們的說辭是真是假?你們可以想個理由把我帶上……”她頓了頓,又道,“就說我膽子小又受了驚吓,隻能跟在你們身邊,我也會演戲配合,再說了,父親恥于對人提起我的存在,我又吃過回春草,年齡也對不上,如果這樣還能被人猜出身份,隻能說明猜到的人正密切地關注此事,說不定就是幕後黑手,若是這樣,也正好來個引蛇出洞。”
三人聽罷,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神色各異。
阿離知道站在他們的角度,還隔着一層顧慮,那便是若她出事,他們就會竹籃打水,連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這當然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可眼下,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便走到淩月身側,拉着她的手,動之以情道: “淩姐姐,像你這樣剛烈的女子,如果你是我,你站在我的立場,現在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吧?”
“阿離……”淩月有些猶豫地看着她,遲疑的片刻,江風之已經淺笑着回道:好,你随我們一同去。”
少女面露喜色,捶着拳左右踱了幾步,雀躍道:“那我現在便給你施針?還是,你們要先用飯?”
江風之聞言看向淩月,她很快道:“我不餓,殿下吃過了嗎?”
江風之點了點頭:“那便先施針罷。”
四人随即就近入了客院的暖閣,崔翊與淩月撥亮了熏籠與炭盆的火,點亮了燈盞,将屋内各處烤得暖融融的。
阿離準備好了針具與紗布,擺在案前,悠悠對江風之說道:“脫衣服躺下吧。”
青年聞言微微一滞,略帶顧慮地擡眼觑向淩月,她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一茬,清麗的面容霎時攀上一抹不自然的绯紅,聲如蚊呐:“我……我先出去。”
走出幾步,阿離忽而出聲攔住了她:“姐姐别走啊,若是施針出了狀況,我還需要你們二人合力按着他呢。”
淩月驚訝:“會這麼激烈?”
阿離努力闆着臉,神秘莫測地道:“不好說。”
聞此言語,三人神态各異,崔翊眨着眼睛,将信将疑,江風之身體緊繃,抿唇不語,而淩月面色猶豫,心裡不禁打鼓,阿離的身份不便對他人告知,就算喊吳嬷嬷來,又要費上許多時間解釋,思來想去,還是停在原地,背過身慌亂地道:“我……我不偷看,殿下脫吧……”
話比腦子還快,反應過來後,淩月不禁擡手捂住發燙的臉頰,簡直欲哭無淚,她這是在說什麼啊……
江風之耳廓飛紅,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背影,側目掠過阿離有些促狹的目光,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深深地吸了口氣。
環佩輕響,衣料摩擦之音窸窣傳來,是幽寂室内唯一的聲響,因為目不能視,淩月的聽覺反而比平時更加靈敏,甚至能分辨出鬥篷落下的聲響,以及現下,蹀躞帶被解開的叮鈴之音……她慌忙打住思緒,心中生出一股羞赧而奇異的罪惡之感。
好似足足過了一生那麼長,一道稍重的聲響落在床上,阿離終于開始動作,手指利落地夾起銀針,行雲流水地刺入他肘部,腹間,以及腰側的肌膚。
銀針沒入肩頸之時,江風之忽而發出一聲悶哼,額上很快洇出一層冷汗。崔翊見他眉心緊蹙,緊張地喚了一聲:“殿下?”
淩月情急地偏了偏頭,視線将要觸及那道人影時,青年壓抑的嗓音從喉間溢了出來:“沒事……”
淩月于是正過身去,平複着胸口的起伏,額間亦滲出了顆顆汗珠。
阿離依然面色嚴肅地落下長針,動作不疾不徐,觀察着他的反應,半柱香的工夫,那片雪色的肌膚上便布及了十數根銀針,映照着搖曳的焰光,如雪原上漸次燃起的星星之火。
強壓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最後一根銀針落下時,阿離移了移步,暖床上的青年急咳一聲,不由傾身,猝然朝床邊的銅盆吐出一口烏血。
崔翊大叫一聲:“殿下!!”
鮮血噴濺的聲音清晰在耳邊炸開,淩月心亂如麻,抑制不住地飛奔到床邊查看,隻見江風之唇邊淌下一抹血色,低低地喘息着,渾身皆被汗水打濕,裸露的胸膛在夜色裡滑過幽微的光澤。
淩月頭腦轟然一熱,怔愣地凝目,隻覺得喉間幹澀無比。
阿離不由分說将布巾交到淩月手中,悄然扯了一把擋在床前的崔翊。
不及多想,淩月慌忙将布巾貼上他的唇畔,小心翼翼地揩拭着,見他滿身是汗,又下意識取過新的布巾,在他的額角和面頰輕柔擦過。
布巾順着脖頸下移之時,江風之呼吸一緊,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