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池底不見天光,隻知道再睜眼便是五六日後。天地周遭不再是杏回殿的樣子,倒像是一方深不見底的洞穴。幽深魆黑,時不時有獸類的嘶吼傳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回銷毀魔玉碎片之後,較此前任何一次都難熬,幾乎是耗費了季秋楓所有力氣,毀去時他甚至耳聾眼盲許久,四肢無力亦無感,心如刀絞,他又口不能言,像是成了一灘爛泥。
此刻季秋楓倒在一片冰涼的地面,黑暗中似乎摸上來一雙手,利爪撕拉一下便将褲腿扯爛,然後,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
“呃……!!”
疼痛的一瞬,四周燈火立即燃起。季秋楓看清那團腳邊蠕動的東西臉色都白了兩分,不由大喝道:“滾開!!”
那團東西已經不能用人來形容了,四肢不是尤其腫大就是萎縮得和肉條差不多,身形扭曲折疊如被打了結,此刻竟趴在地上舔舐他腿間漫出來的鮮血。
這可比被狗舔一下惡心多了,另外那條腿下意識便猛踹過去,狠狠一下踹開頭,再一下生生将那團東西踹飛幾丈遠,撞到洞壁幾乎震了一震。季秋楓勉強支撐身子坐起,發覺四周全是奇形怪狀的“人”,或稱之為怪物。
個個虎視眈眈,仿佛季秋楓是一塊掉落狼窩的肥肉,全都想要上來啃一口,隻是鑒于方才他的動作實在迅猛,怪物們不敢盲目上前,正在等待時機。
他們商量的方式咿咿呀呀如鬼哭狼嚎,不多時似乎達成一緻,推選出一個最健壯的向季秋楓進攻。
隻要能将這塊肥肉制住,洞穴内所有怪物皆可飽餐一頓。
那個最健壯的怪物一隻臂膀肌肉橫生,其上經絡清晰可見,隻是錘一下地面,便如地動山搖一般。另外那隻手臂萎縮得和嬰孩胳膊差不多,一強一弱真是極大反差。雙腿非自然折斷,使其無法快速行走,便隻能拖着兩條小腿,跪立一般向洞穴中央靠近。
若是被那粗壯的手臂拍上一掌,不說頃刻間斃命也會口吐鮮血,季秋楓現下正是虛弱之時,除卻懷思連一件防身武器都沒有。
半臂長短的彎刃折射出泠泠寒光,這怪物小心逼近,并沒有一撲而上,它伸長脖子嗅了一口,聞到血腥味眼瞳立即猩紅起來,仿佛要淌出血滴。
再逼近一步,更是仰天興奮的大叫:“呼呼呼哇哇哇吼吼吼吼……”
這一聲起周遭立即應和,每個怪物都發出同樣的怪叫聲。有一個肚子滾圓碩大似要爆開的雌性怪物尤其興奮,甚至用她那不成型的手掌拍了拍肚皮,發出清脆的聲音。
季秋楓早就從半坐的姿勢換成站立,懷思抵禦在前,待那怪物蓄力撲擊時,身子一側,手起刀落直接斬斷那隻萎縮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怪物慘叫的聲音和人類别無二緻,滾倒在地苦痛哀嚎。
有鮮紅濃臭的濁液沾到了臉上,季秋楓臉色登時由白轉黑,眉宇緊皺。
顔色看起來和血液一樣,但是散發着惡臭,實在令人作嘔。即便不曾恢複嗅覺季秋楓也惡心得厲害。
他以為那怪物緩過來時會發動第二次攻擊,所以心防一直不曾放松,然而并不如他所想,那怪物竟是以一種蛆蟲蠕動的方式挪到了穴壁。
它當是這些怪物的首領,厲聲吼上一下,其他無論大小雄雌的怪物都開始發抖,顫顫巍巍向它靠近,将身上僅有的一片麻布掀開,本該存于暗夜的地方居然直接暴露。
女者,男者,不辨形态者,竟是一個一個排着隊開始向它搖尾乞憐。哧哧哼哼,狂躁無比。奇形怪狀的肉團聚集一處更是荒誕詭異,令人頭皮發麻。
若說方才季秋楓還不确定,這一幕直接讓他十分确定了。洞穴裡的這些怪物全都是人,隻是被“塑造”成了這樣可怖的形态。
他們會流淚流血,吟·呻呼痛與常人無異。大約是被何種秘術浸淫,療傷方式居然需要如此。更叫人難以言說的,是這數衆怪物胡亂雜·交後,還會孕産下一代。
那名興奮的孕中女者舌頭被割,因這激烈的碰撞太過,隐有生産之兆。周遭的怪物們未曾停歇,聽聞她慘烈的嚎聲無動于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歡悅世界中。
隻有另外那個同樣大肚子的女者一直看着她,不敢上前,懼得縮成一團。
這樣的哀嚎持續了不知多久,季秋楓和另外那個女者一樣,無法騰挪半分,也無法上前給予她絲毫關心。唯一能做的,隻有看着,聽着。
其餘的怪物們輪番和首領交·尾後,又各自摟抱糾纏,另外那個大肚子女者視線一直落到産子女者那處,面目驚恐,連連後退,卻被迫承受折磨,要叫她生不如死。
此般淫·亂的畫面着實傷眼,季秋楓即便不看也能聽到聲音,加之産子女者的痛苦哀嚎,如同魔音貫耳。心頭更是沉悶不已,讓人想吐。
季秋楓知道為什麼嶽離商要封閉他的嗅覺了,若是五感俱在,說不準他就當場嘔吐出來。
雖然也能聞到些氣味,不過好太多了。
就在那女者劇烈嘶嚎一聲,氣息即将湮滅時,一道嘹亮的哭聲突然傳來:“哇哇哇哇……”
季秋楓脖子不受控制的挪動,看清那團東西時心底登時松動兩分,心道:“幸好。”
幸好她産下的是一個手足俱在的嬰孩,哭聲嘹亮,雙腿蹬動十分有力。
從季秋楓眼中看來自是萬幸,但在怪物們的眼中就不同了,那是一個雜種異類,必須毀去才行。
于是那個首領憤怒的大吼一聲,産子女者懼怕非常,不得不聽從命令将剛出生的嬰孩高高舉起,而後狠狠摔下,血流如窪,哭聲立止。
剛出生的嬰孩淪為了盤中餐,第一口吞嚼咽下的乃是孩子的親生母親。
季秋楓再也忍不住嘔吐出來,捏着懷思的手都在抖。也不知驚多怒多,手起刀落,一連砍去十多次,怪物們盡皆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自掀眸時耳畔響起的聲音——“殺”,終于消失。
洞穴坍塌,身子直直下落,季秋楓摔到一個結實的懷裡,看清那個人影時立即推了一把:“放我下來。”
雙腿甫一沾地,又扶着一隻手嘔吐起來。這下終于毫無顧忌的吐了個昏天黑地,有種肚腸都要翻倒出來的感覺。
除開羅子燒與浮名散,原來這世上還有第三樣如此惡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