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接過來在身上比了比,帶着東北女人身上特有的那股爽利勁兒,“還挺會買,眼光不錯,這顔色我喜歡,大小也合适。”
蘇小雨聞言笑了,張月很自然的在她頭上摸了兩下,兩個人之間無需多言的默契,讓這份簡單的互動也充滿了溫情。
倆人閑聊着家常,又聊了聊這學期要重點關注的畢業班,提到那群小孩,蘇小雨有些躊躇的低下頭,好半天才鼓足勇氣的說:“張老師,其實……我有個事兒想跟您說。”
見她這副表情,張月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猜測,想想也是遲早的事兒,怕她為難,張月故作輕松的問:“是不是想回去了?”
“不是,那個……我懷孕了。”
張月驚訝的“啊”一聲,半天沒說出話來。
蘇小雨反倒是大大方方的笑了笑,不怪張老師會是這個反應,都知道她是單身,她不想撒謊,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青山已過萬重山,餘生還很長,她隻想活的自在一點。
張月隻是有些驚訝,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相處的這兩年,這孩子從未提起過她的事,但是她能看出來她是個有故事的孩子,她又何嘗不是曆盡千帆,也就難免會對她惺惺相惜。
“這是好事啊!可得好好養着。”張月反應過來後問:“幾個月了?反應大不大啊?”
“還行,平時沒什麼反應。”蘇小雨笑着說,眼中盡是将為人母的溫柔,“就是不能餓,餓一點就想吐。”
“是嗎?那你這沒準是個兒子。”張月一聽也笑了,“我懷我兒子的時候也這樣,特容易餓,餓一點就受不了,懷我姑娘那時候就特輕松,整個孕期都沒什麼反應。”
“是嗎?還有這個說法呢!”蘇小雨笑着說,她知道張老師有個女兒,在北京,是個醫生,從來沒聽她說過她還有個兒子,她也沒好多打聽,因為那畢竟是她的私事。
“我沒和你說過我還有個兒子吧?”說着張月從她剛剛看的那本書裡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輕輕的摩挲着,然後笑着後遞給蘇小雨,“看看,這就是我兒子,像不像我?是不是挺可愛?”
“嗯,是挺可愛的,很像您,尤其是眼睛。”
照片上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一兩歲的樣子,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激靈的小孩兒,蘇小雨注意到照片發黃氧化的很嚴重,一看就是總拿出來看。
“是啊,都說兒子像媽,也不知道大了是個什麼樣兒,都不知道哪天他站在我面前我還能不能把他認出來。”張月回憶着和兒子相處的那段時光,想到那段難言的往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突然問蘇小雨,“小雨,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蘇小雨點點頭。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我才十八歲,還在外語學院讀書。”張月的手指輕輕劃過照片邊緣,目光變得悠遠,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年代,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平和。
“有一天老師突然找上我,讓我給一場活動做西班牙語翻譯,你們年輕人不了解,那個年代會外語的人很少,會班牙語的就更是稀少了,我也隻是能進行簡單的交流,隻是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輕重,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當時和老師一起來找我的就是我兒子的爸爸,我們就這樣認識了。那時他也不過才二十五歲,我從未見過那樣才華橫溢又風度翩翩的男子,他也說他沒從見過像我這樣大膽的女孩子,一對相互吸引的年輕男女,很自然的就走到了一起,就在我還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中時,一個女人突然找上我,我才知道他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小秘書,他原來是個高幹子弟,并且還有一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那個女人的話我自然是不信的,可當我去質問他時,他不但沒有否認,還向我提出了分手!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愛情在他們心裡簡直是一文不值。我那時雖然傷心難過,但以我的性格斷然是不會再和他糾纏。奈何,造化弄人,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後來我選擇了退學,悄悄的把孩子生下來,說心裡話那時候太年輕,哪裡懂得什麼母愛,置氣的成分要大一些,直到看見那個小不點時,我才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已經是一個母親了,那時候我就想以後不管多苦多累都要把他養大,就在我兒子剛滿一歲的時候,他突然找上了我,他希望我能為孩子的前途考慮,讓他把孩子帶回去。”
“我肯定是舍不得的,但我也知道,孩子跟着他會過的更好,接受更好的教育,可我也怕,我怕他的妻子會容不下這個孩子,我猶豫了很久,也掙紮了很久,最後,在他再三保證下,我還是答應了他。”再提起那個男人張月早已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她已經和自己和解,不過對那個孩子她還是深深的愧疚。
蘇小雨靜靜地聽着,張老師的故事讓她想到了她自己,她們的經曆是何其的相似。
“張老師,您知道嗎?我們的經曆很像。”蘇小雨努力的扯出一個微笑,也開始講起了自己的事兒,她輕輕的撫摸着肚子,“孩子的爸爸也是高幹子弟,我們在五年前就分手了,當年在一起的時候他說他不在意什麼門第,他也真的做到了,我也以為我們真的能在一起,當年我們還真的差一點就結婚了,後來他為了救我差點死了,他媽拿我的親人和朋友威脅我,我不得不和他分開,後來他結婚了,我也就死心了,這個孩子隻是個意外,當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我也曾經猶豫過,害怕過,也想過打掉算了,但最後還是決定把他生下來。”
聽了她的故事,張月感慨道:“咱娘倆還真是同命相連,不過,你比我幸運,起碼孩子的爸爸是愛你的,我那初戀啊,算了,不提他了。”
“那後面您再見過您兒子嗎?”
“沒見過。”張月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裡藏着幾分世事無常的感慨。“後來我遇到了我前夫,他人不錯,家裡條件也好,我對他雖然沒什麼感情,但架不住他窮追不舍,最後我們就結婚了,婚後日子過得也還算舒心。直到幾年後有一次,他帶我去見他回國探親的妹妹,我這才驚訝地發現,他妹妹竟然就是那個男人的妻子,當時我整個人都懵了,感覺像是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蘇小雨聽得目瞪口呆,她覺得自己的經曆都夠離奇的了,沒想到張月經曆的事兒也是這麼不可思議,她忍不住問道:“那……那後來呢?”
張月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自從他妹妹一家回國後兩家人就免不了要碰面,他妹妹那種從骨子裡輕視的态度真的讓人很難受,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那個男人的哥哥沒有孩子,所以當初才會堅持把孩子要回去,我還一直以為他把孩子帶在身邊,知道真相後我就想把孩子要回來,可這談何容易啊!那時候孩子都已經十歲了,突然改變環境對孩子成長也不利,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想想真是對不起那孩子。”
蘇小雨輕輕握住張月的手,試圖給予她一些溫暖和安慰,“您也是受害者,您扛着那麼大壓力生下他,也從沒想過不要他,足以證明您是個好母親,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真相了,我相信他也是不會怪您的。”
聽她這麼說張月笑了,“但願吧。”
新學期開學還是有幾個六年級的學生沒來,張老師挨個給家長打電話,得到的結果都是孩子出去務工了,張老師最後隻好無奈的挂了電話。
“蘇老師,我爸爸的賠償金下來了,他讓我謝謝您,謝謝您幫我們找的律師。”課間,阿依莫找到蘇小雨。
“真的啊!還挺快。”蘇小雨也沒想到左律辦事兒效率這個高,這确實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她笑着問阿依莫,“那你爸爸答應去做康複了嗎?”
“還沒。”阿依莫搖搖頭,“我爸爸說不想浪費那個錢,想把錢留給我和弟弟讀書。”
年前蘇小雨托小江問過他們院的康複的同事,他們說阿依莫爸爸這個情況做康複肯定能恢複一些,不說能完全恢複吧,但也有希望能自理,總比癱在床上要強,她也打聽了,臨近縣城的醫院就能做基礎康複。
“嗯,老師知道了。”見她一個小孩眉頭皺的像個小老太太,蘇小雨笑着在她肩上拍了拍,“這些不是你一個小孩該擔心的,你就安心學你的習,聽見沒?”
阿依莫乖乖的點點頭。
“去吧,回教室去吧。”
晚上蘇小雨給趙以南打電話,狗玩應還在生她的氣,打了好幾遍他都不接,她隻好打給蘇小江。
蘇小江在家,見蘇小雨打給他,笑着問趙以南,“我這是接啊?還是不接啊?”
趙以南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蘇小江笑着接起電話,然後裝腔作勢的數落蘇小雨,“蘇小寶,我說你能不能懂點事兒啊?你看你把你南哥氣的,都不接你電話了。”
蘇小雨一聽笑了,“真生氣了?哎呦,我錯了,你快幫我哄哄,我還有事兒求他呢。”
“什麼事兒你說吧,你南哥聽着呢。”蘇小江笑着,接起電話他就開了免提,南哥就在他身旁,一直豎着耳朵聽着呢。
“别和我說,我可不幫。”趙以南沒好氣的錘了他一下,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也沒見他走。
聽見他的聲音,蘇小雨讨好的叫了聲,“南哥!”
趙以南不吱聲,還在裝。
“南哥,我真有事兒求你,就上次你讓左律幫忙處理的那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