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阿塗沒少看到這樣的眼神,從最初的氣憤委屈,現在已經能做到不理不問不在意地喝酒了。
陳莬也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阿塗,不同的是,她是興奮的,她可太開心了。一直以來她認識的女郎要麼如阿姐那般娴靜端莊,要麼像崔明月那般傲慢自矜,要麼就是沒什麼主見,人雲亦雲之輩。她還是頭一次,遇到一個如此有趣之人。
崔明月再也坐不住了,冷冷地說道:“阿塗女郎好大的架子,阿華與你同樣是客人,主家在這裡都沒說什麼,你作為客人如此張狂,到底是借的誰的勢?”
阿塗看着崔明月扯出一個微笑,笑得明媚燦爛。
美人一笑,人比桃花嬌,一旁的女郎們都看得呆了。反應過來後,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恨,“這女郎,雖出身卑賤,但是當真好看。”
阿塗薄唇輕啟,說出的話爽快又利落,“一,是她先說不想和我同席的,我隻是給她了個解決之道。二,我借得誰的勢,諸位難道不知麼?”
自來了中原,阿塗也算是看明白了,這些所謂世家,不少都是趨炎附勢之輩。這種人,對地位權勢不如自己的,會踐踏辱罵,對權勢高于自己的會懼怕谄媚。所以這個時候,一旦阿塗說自己和白澤沒什麼關系,反而會讓她陷于被動。還不如,肆意地狐假虎威一次。
崔明月本也是南川城内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但和阿塗站在一起,就多了一分俗豔。本來見阿塗容貌壓了自己一頭就心有不滿,見她居然敢仗着二公子的寵愛回怼自己,更是生氣。當下直接伸手拍了桌子,喝道:“賤婢,一介寒門,攀附上了二公子便如此張狂,我今天便讓人劃花了你的臉,我看二公子還會不會搭理你。來人?給我掌刑!”
見崔明月身邊伺候的幾個婆子真的走了過來,陳莬趕緊站出來擋在阿塗前面:“住手,這是我陳府,我看你們誰敢造次?!”
見她阻攔,崔明月隻淡淡地說了句:“如今日陳大人事後追究起來,明月自會上門賠罪,阿莬女郎還是讓開些好,免得一會兒誤傷了女郎。”
見她提到陳郡守,陳莬知道,今日即便是父親來,崔明月也是打定主意不會放過阿塗了。她的父親崔大司馬如今權勢正盛,今日,阿塗恐怕真的要吃虧了。
就在她思索間,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地将她圍了起來。婆子們并不敢真的對陳莬動粗,可是卻有意擋着她讓她無法再護着阿塗。
陳妩沒想到,不過是拌了幾句嘴,明月便要動刑,一時也吓傻了。聽到自己妹妹說的話,也趕忙站起來,對着崔明月勸道:“明月,萬萬不可,請你看在今日是我祖母壽辰的面子上,高擡貴手。”
崔明月死死地盯着阿塗,口中卻對着陳妩說道:“阿妩,你别攔我,今日我定要讓這個賤婢知道什麼叫身份貴賤,尊卑有别!如二公子責問,我一力承擔便是。我就不信了,二公子會為了個愛妾就真的與崔氏翻臉不成?”說完就向婆子使了個眼色讓她們繼續。
婆子們走到了阿塗面前,亮出了手中的匕首。衆人大吃一驚,都沒想到崔明月身邊的婆子竟然會随身攜帶匕首,一時都慌忙後退躲避。
此時後面崔明月的聲音再次響起:“賤婢,再給你次機會,你如果現在向我下跪認錯,我或許還可以饒你一次。”
阿塗輕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嗯,我确實有錯,居然剛想明白,明月女郎為何針對于我?”
聽到阿塗明顯帶着譏诮的話,崔明月的表情明顯僵了僵,嘴唇死死地抿着,心裡安慰自己:“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
别的女郎聽到阿塗的話,本以為她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正準備嘲笑她。可是等她們看到崔明月的表情,見現在處在上風的她竟然如此緊張,心裡也不禁嘀咕起來,難道是真的另有隐情?
剛才聽到崔明月說要劃花自己臉,阿塗便覺得奇怪。一個女郎便是再嫉恨另一個人,總不會一見面就下此毒手吧?而且看她那樣子,倒像是已經恨了自己許久。可是自己今日是和她第一次見面,要說得罪也不太可能。想到崔明月剛才說道“愛妾”時恨毒了自己的神情,阿塗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陳莬好奇地問:“那是為何?”
崔明月緊張地看着阿塗,藏在袖子裡的手劇烈地顫抖着。其他女郎也都望向了阿塗,崔明月今日是有些奇怪,她平時雖然高傲,但是像今日這般如此疾言厲色卻是少見。
阿塗憐憫地看着崔明月,緩緩說道:“因為崔氏明月愛慕我家二公子,所以對着二公子的師妹我,才會格外關照。”她特意在“師妹”上加重了語氣,目的就是想氣死這個崔明月。
崔明月知道現在自己應該立刻反駁:說阿塗是胡說,自己并不愛慕白澤。可是她卻因為過度驚吓,而說不出一個字。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秘密,這賤婢是如何知曉的?
崔明月的父親是大司馬,掌管全國的糧草軍械,因為政見不合,一直與白澤不對付。這兩年兩人更是明面上雖然還過得去,實際上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即便兩人家世匹配,崔明月也從不敢讓父兄知道她竟然敢愛慕于白澤。
但是她心裡又忘不掉那個從幼時便愛慕上的人,所以她從來都把感情藏得好好的,連身邊的婢女婆子都不敢講。
沒想到卻被眼前這個隻見一面之人看穿了心思,還當衆說了出來。崔明月閉上了眼睛,她完全不敢想,她回府之後面臨的會是什麼......
“啪啪啪啪”紗帳外響起了幾聲掌聲,女郎們這才意識到外面竟然還站着幾個人。
紗帳很快被拉開,衆女郎看到白紗簾外站着的人,無不欣喜。當然除了面色慘白的崔明月,還有那個仰頭看着桃花的阿塗。
春困意懶,阿塗見她們不再招惹自己,左右無事便托着腮仰頭看桃花發起了呆。
微風拂過,吹落了滿樹的桃花花瓣,阿塗就這麼靜靜地看着花瓣雨落,一個花瓣正巧落在了她的額頭,似乎花钿一般。
紗帳外站着的幾個郎君,望着靜坐的阿塗也都看癡了。
有美人兮,桃花雨落自成妝。
“哥哥,隐表哥!”陳莬看到帳外的郎君立刻開心的蹦跶過來。外面站着的正是陳府的大郎君,阿妩和阿莬的哥哥,陳季書。以及她們的表哥,剛才衆女郎談論之人,風林隐。身邊則是幾個随他們一起來的世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