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宋北遙的嗓子幹啞得不成樣。
此時已是亥時,房間内其餘人都退下了,僅剩裴寂和張伯。
張伯站得稍遠些,給二人留了一些空間。
裴寂垂眸看着宋北遙的臉,兩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燒得太厲害,以至于眸中泛着水光,眼尾都一片嫣紅,那顆淚痣點綴下,整張臉更加蠱惑人心。
宋北遙醒了後,便咳嗽幾下,直接咳出血來。裴寂取了帕子,剛伸手遞過去,少年卻下意識朝後躲了一下。
一息之間,兩人具是微微一愣。裴寂将帕子放到他枕邊,而宋北遙也虛弱地避開視線道:“夫君莫要被我傳染了。”
裴寂靜靜看了會兒。這兩日的宋北遙與平常有些不同,昨日見他時,狀态是恐懼和驚慌的,今日眉眼間又帶着一絲淡淡的失落和悲傷。
倒确實符合譚天所說的心中郁結,情緒波動也大。
至于郁結原因,裴寂認為除了可能是蕭昀說過什麼,也許還和那一晚自己對他的不信任和用刑有關。
宋北遙畢竟幫過他幾次,又待他頗為用心,眼下裴寂倒不會見死不救,便開口道:“本王聽聞,那日蕭昀來了你院中。”
宋北遙輕聲“嗯”了一聲。
張伯在一旁立馬接話道:“側君,小侯爺若是與您說過什麼,您可别往心裡去,那都是都不作數的。”
宋北遙腦袋燒得昏沉沉,壓根兒沒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麼,也不好多問,便道:“知道了。”
他的嗓音帶着很濃的鼻音,眼睛艱難地開合,看起來人疲憊不堪。
裴寂也不多留,起身道:“煙暖閣的侍衛本王已經吩咐過,往後你可以自由出入。”
宋北遙語氣恹恹的:“多謝夫君。”
待裴寂離開後,宋北遙長舒一口氣。系統格外興奮地蹦了出來:“我現在好像有點兒看明白了,宿主,你這次這麼好的機會不蹭點氣運值,是不是又是故意的!我最近新學了一個詞,叫‘推拉’!”
宋北遙将眼睛閉上,臉埋進枕間,聲音悶悶的:“這次不是。”
他隻是單純有點累,今日借着生病的由頭,消極怠工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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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遙的病情到了第二日也沒好。
晚間,膳廳。蕭昀看着滿桌子豐盛的菜肴,各類山珍海味,驚喜道:“寂哥哥,你這些不會是為我準備的吧!往年你生辰日可從來都和平常一樣的。”
他說這話時,裴寂剛從外邁入膳廳,身上寒氣很重,面容格外冷峻。蕭昀兩手捧着臉,心花怒放:“寂哥哥太帥了!太男人了!嫁人當嫁寂哥哥!”
裴寂将沾雪的黑披風解開,張伯立馬上前接過,恭敬道:“煙暖閣那邊來了消息,側君今日身子還未養好,下不來床,晚膳就不過來了。”
裴寂面上沒有過多神情,眉眼依舊籠着從外帶進來的冰寒:“知道了。”
他轉身坐到桌旁,蕭昀喜滋滋端着碗坐到近處,裴寂便換了個座位,始終坐在他對面。
蕭昀噘着嘴,又要有小脾氣了。
“小侯爺别氣,殿下用膳向來不喜人多,也不喜别人靠得近,今日便是他生辰也不能破了例。您能上桌已經很不錯了。”張伯安慰道。
蕭昀氣頓時消了:“那倒也是。”
這時,曲岚走了進來,垂首道:“殿下,側君差人送了東西過來。”
蕭昀聞言,眉頭一擰:“他又想耍什麼花樣!”
“端進來。”裴寂道。
很快,淩風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朝裴寂行禮道:“太子殿下,我家公子說今日無法來膳廳陪殿下過生辰,心中遺憾,特命小的送來這盤梨花酥,聊表歉意。”
蕭昀一見淩風進來,眼珠子一瞪:“你怎麼來了!”再聽完他說話,翻了個白眼,“切,我以為是什麼。一盤梨花酥都好意思送出來。”随即伸手一揮,“你也不看看,這桌上都有些什麼!”
“打開吧。”裴寂道。
“是,殿下。”淩風将食盒蓋子打開,從裡端出一個圓盤。乍一看,盤子上像是擺了一朵花,再細看,這朵花是有五朵小花拼合而成,煞是精美好看。
“這是将梨花酥制成了花朵的形狀啊!”張伯在一旁感歎道。
蕭昀遠遠瞥了一眼,再次嗤笑出聲:“這種糕點我在外面都不知看到過多少了。”
“殿下,這些梨花酥的形狀是我家公子自己畫出來,方子也是他想出來,交給膳房準備的。試過好幾次,才做出了他想要的效果。”淩風道。
裴寂垂眸看着。花瓣圓潤飽滿,在側面形成自然的瓣裂,花蕊以嫩黃流心點綴,每一朵花上都灑了細碎的梨花。
他伸手拿起一朵,淺唱了一下。入口香甜,口感綿密,梨花的氣味很快溢滿口腔、鼻腔。
裴寂微微眯起了眼。
淩風又開口道:“殿下,我家公子還說了,殿下生辰是喜事,身邊的人應當沾沾喜氣,所以這五塊梨花酥張總管、曲侍衛和小侯爺都有份。”
他略微停頓,“殿下一人享兩塊。”
蕭昀拍桌而起:“誰要吃這破糕點!宋北遙真是不要命了,還敢安排寂哥哥做事!”
“行,按他說的來。”裴寂吃完一塊,撚了撚指腹,似乎還能摩挲到梨花的花瓣。
“是,殿下。”淩風依次拿起一塊,分别遞給張伯和曲岚,最後才走到蕭昀跟前,将梨花酥遞了過去。
蕭昀自是誓死不從,脖子一扭,不帶正眼看的:“我不吃,沒聽到嗎!”
“你不吃就是不想沾殿下喜氣。”淩風壓低嗓音惡狠狠威脅他。
“你……”蕭昀嘴一癟,隻得伸手接了過來,如赴刑場般吃了一小口,然後一臉難以置信地又吃了一口,再吃了一口。
等吃完時,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怅然若失,擡頭看了眼盤子裡剩下的最後一塊。
蕭昀想開口要,又礙于是宋北遙做的,一番糾結,絞盡腦汁憋出一句:“太難吃了,寂哥哥是不是不喜歡吃,我幫你吃吧。”
裴寂拿起梨花酥放入碗中,意思不言而喻。
淩風将盤子收好,拎起食盒,給裴寂請安告退。裴寂喊住他問道:“側君今日情況如何?”
淩風道:“比昨日好點了,卻還是咳嗽不斷,今日吃東西也沒胃口,吃了就吐,一整天都沒吃點什麼。”
裴寂略微蹙了下眉,對張伯道:“張伯,你帶淩風去趟夜闌閣,把上次雲國使臣送來的丹藥找出來,給他帶回去。”
張伯略一思索,向裴寂确認道:“是那個據說能治百病、能解百毒、世間僅此一顆的神靈丹嗎?”
蕭昀一聽,坐不住了:“寂哥哥,那麼珍貴的丹藥,你不能就這麼給宋北遙啊!那你以後怎麼辦?”
“呸呸呸!”張伯連忙打斷他,“太子殿下金龍護體,怎會有需要用到這丹藥的時候。”
蕭昀:“可是……”
“去吧。”裴寂擺了下手,拿起筷子,夾起梨花酥,咬上一口,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