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絲，你能給我什麼承諾，如果你...”他沒再說下去，而是側頭躲避她的視線，但伊絲卻明白他未盡的話語。

她本來有很多想辯解的話要說，但對上他迷茫又空洞的眼神以往輕松反駁的話語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真的能理解嗎？伊絲問自己，洛森的痛苦她真的能……理解半分嗎？

他明明笑着卻讓人覺得比哭還難受，“伊絲不會理解我的心情，我做了那麼多，忍受了所有的痛苦，努力完成試煉克制自己不去見你，保護一群我和沒有半分關系的人，我想我終于長大了，我能夠很好的保護你了，可是到最後我還是……一事無成，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成。”

他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眼圈泛紅，靜默地看着她，諷刺一笑，”很失敗吧 。”

他閉了閉眼，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聲音溫和，用平淡的語氣訴說着一個事實，“當你第一天沒有醒時，我告訴自己你很累隻是睡着了明天就會醒來，不要着急，也不要因為我多餘的擔心吵醒你，你會生氣的。“

”可是過了很久，一直到第三天你都沒有反應，我的心好像停滞了般，我拼命呼喊着你，你卻毫無靈魂地躺在床上，我那時在想什麼呢，我想總會有辦法，我像向神明祈求希望他們不要帶走你，或者從古書上找到那些所有人都不肯相信的法陣，一筆一筆在地上畫了出來，我告訴他們我願意用任何代價換取你，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他笑了，目光在伊絲身上轉了一圈，柔聲輕語道：“可他們毫無憐憫，你還是沒有醒來。”

“在第五天時，我用盡了各種方法，我想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你，要是把你帶過來就好了,我...我當時怎麼能把你一個人留下，這種想法一直在我腦海裡萦繞，真是失策。”

這不是洛森的錯啊，他怎麼能将這些事歸結到自己身上？

伊絲不能深切體會到，但他的悲傷，比死更沉重的絕望在空氣中蔓延，一點一點穿入她的心髒，如潮汐般洶湧的浪潮席卷而來，讓她的心停了一瞬。

這窒息的感覺讓她有些無法呼吸，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該道歉嗎？洛森看上去很難過，他好像需要一個擁抱。

那她該說些什麼呢，她也無法保證自己每時每刻都能清醒，萬一又像這次怎麼辦？伊絲難得的無措，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終于，她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擡手，指尖輕觸他的下眼睑，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

僅僅隻說了一個字，他的淚猝不及防地滴在她的手上，讓她一怔，他的眼淚好涼，似乎比冬日了的雪還冷。

她愣愣地盯着手上那滴淚，久久沒有反應，良久才反應過來，他哭了。

她有些失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低着頭，小聲道:“洛森……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難挨，還讓你等了我這麼久，很辛苦吧。”

這是她第一次放下身份，向别人真誠地說出道歉，很奇怪，熊爺爺教了她那麼久都教不會，此刻卻能無比自然地說出來。

“你在擔心我吧，我卻自顧自的睡着了，這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

洛森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裡的神情，但那種窒悶的悲傷卻讓人無法忽略。

“洛森，我該怎麼安慰你才能讓你感覺好一點兒呢？”伊絲的雙手努力環住他的脖頸，瑪瑙般的綠眸純粹直接，"要怎樣才能讓你不那麼辛苦，洛森，我該怎麼對你才不會讓你覺得失落？"

“教教我吧，我會好好學的。”伊絲的目光專注又認真，她想弄懂人世間所有的情感，想了解他的痛苦和絕望，洛森給了她這個世界的家，她想為他做些什麼，比如溫暖他的身體，驅散他的冰冷。

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洛森一怔，眼裡的僞裝着的平靜終于被打破，他不安地看向她，眼裡充滿茫然。

微微顫抖的指尖訴說着她内心的脆弱和無助，像是無法承受般他的眼淚一點一滴向下砸落，聲音顫抖，“伊絲，失而複得對我而言從來不是一件好事，我想讓你待在我的身邊，就這一個願望也不能實現嗎？”

“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你消失，我...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拜托你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一直待在我身邊。”

洛森的淚水冰冷，順着臉頰滑落，他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狗迷茫無措，隻能緊緊地抱住懷裡的洋娃娃，眼神黯然，聲音很輕，“伊絲，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如果你要是消失了，就帶我一起走吧。”

死亡對他而言并不可怕，他害怕的是一個人的消失。

伊絲很難形容此刻心裡的感覺，他隻是覺得悶悶的，漲漲的，以往從沒有過的情感在她心中萦繞，她知道，這叫羁絆。

在此刻，雖然關于愛這個話題還是懵懵懂懂的，但她似乎學會了一個詞“憐惜”，說不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她對洛森的情感好像又複雜了點。

不是主人與騎士的關系，不是朋友間普通的情誼，或許是家人，是親人，是再也沒辦法割舍的一部分。

她...不想看見洛森哭。

可她不能騙他。

“洛森，我不能保證，這種情況總是不穩定，我不想騙你，但至少這段時間我不會離你而去，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值得我留戀的事，而洛森是其中一個。”

她安撫道:“等熊爺爺蘇醒，我們去問問他吧，他的主意最多，一定會有解決辦法。”

洛森沒有說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伊絲以為他會轉移話題，悄悄離去，選擇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