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疏庭沉思片刻,啟唇道:“聽師兄一番言語,這真傳弟子,竟比毒醫更勝一籌。”
桓照夜微微揚了揚手,孫思玉立起身來:“謝殿下。王妃,孫家的真傳弟子,乃是孫家所有醫師、毒師中的第一人,是孫家真正的家主,擁有孫家最高權力。”
莊疏庭點了點頭,雙眸亮如點漆。
孫思玉繼續道:“而毒醫,乃是從擅毒的毒師中選出,每代皆不少于三人,如今第二十三代,尚隻有我一人。除了毒醫,另設藥醫不少于三人,從不願用毒的醫師中選出,如今已有兩人。毒醫和藥醫皆是真傳弟子的臂助,不論真傳弟子,還是毒醫藥醫,素日裡若在外行走,均隐姓埋名,潛形匿迹,以免發生意外。”
莊疏庭又點了點頭。
“十七,師祖竟讓你參加真傳弟子的試煉。”白藏一副與有榮焉模樣,向莊疏庭豎起大拇指,笑問,“你究竟做了何事?師祖對你這般賞識。”
“我實是不知,究竟哪處得了師父青眼。”莊疏庭心中疑惑,轉眸看向孫思玉。“孫師兄,不知師父可有同你說起?”
孫思玉道:“近十年,家父一心用在物色真傳弟子一事,稍有天賦者,他便一個不落親去考較。又因着殿下的書信,他對教授師妹便尤為上心。教了幾日,隻覺師妹聰慧過人,勤勉過人,家父甚是滿意,越教越起勁。
“第十日上,因見師妹要舍下課業,去梨香縣會情郎,家父竟生出恨鐵不成鋼之意,故此,他有心攔着師妹,便拿出記有數百繁複毒方的《毒方終考》來,非要師妹記牢才可出門,而即便再有天賦的弟子,至少也需半月方能記誦下來。
“哪知師妹硬生生一夜未眠,将《毒方終考》逐一記下,又使喚小厮将家父從床榻上架起,非要他連夜考較,家父雖耳聰目明身康體健,卻也年過七旬,哪裡熬得住。
“師妹掐準時機,趁家父考較完,因師妹課業尤其優異而心中大悅,又睡意朦胧意志渙散之際,師父長師父短地哄家父喝下半盞混有迷藥的參湯,又差小厮好生将家父扶回卧房,耐住性子候了一炷香,待家父睡熟,方上了馬車,往梨香縣尋殿下而來。
“家父迷藥散盡醒轉來,細細回想師妹這十日所言所行,便萌生了讓師妹試一試第一方的念頭。”
“師父,十七确是聰慧勤勉。她真心想做之事,也件件都做成了。”白藏瞧了眼挨在一處的莊疏庭和桓照夜,笑向孫思玉道,“隻是,我聽着,十七這是為了能早日來陪妹婿,才如此用功。倒不知十七對真傳弟子,是否真心有志趣。”
“若無志趣,”桓照夜握住莊疏庭雙手,“這第一方,自是無需再喝。”
“即便此時無志趣,說不得過些時日又有了志趣。”孫思玉忙又勸道,“孫家徒子徒孫衆多,并非所有人一開始便立志從醫。師妹如此年輕,日子還長着呢,何妨一試?”
“師父所言極是,”白藏亦勸道,“十七大可一試。”
甫一知曉這盞藥實是為了遴選真傳弟子的第一方,莊疏庭便已有了主意。
待知曉真傳弟子竟是孫家家主,她更是堅定不移。
給盡心盡力傳道授業的師父下藥,師父非但未惱,還要給她成為孫家家主的機會。
她怎能錯過?
莊疏庭擡眸瞧向桓照夜,若她通過孫家真傳弟子的考驗,即便她并非輔國大将軍府的嫡長女,即便日後他娶了别家高門貴女,她亦可靠自己掙出一片天來。
“孫家三千徒子徒孫,能得一試者,卻不足十人。”莊疏庭嫣然一笑,望向桓照夜身旁的孫思玉,“師父他老人家這般信任于我,對我寄予厚望,我又怎能令他失望?這第一方,我自是要試的。”
“離離,你果真想好了?”桓照夜雙目幽深,凝視莊疏庭,眸中隐露擔憂之色。
擔憂她沉淪恐懼害怕之事,醒不過來。
而她恐懼害怕之事,想必已非莊府滅門。
不知她如今恐懼害怕之事,又是何事?
“嗯。”莊疏庭輕輕回握桓照夜雙手,含了一抹淺笑,“若我順利醒來,定好生謝你。若非有你,再無這般機緣。”
桓照夜默了片刻,啟唇低聲道:“定能順利醒來,我守着你。”
孫思玉早已上前兩步,将藥盞捧來。
桓照夜瞥了一眼藥盞,隻見盞内藥湯又變了顔色,此時濃黑無比,再無先前諸多色彩。
“去城南醫館,”桓照夜眉心微皺,語聲低沉,吩咐道,“将孫老先生請回。”
“殿下,老夫在此。”門外有人聲傳來。
“是家父。”孫思玉疑惑道,“城南醫館距此半個時辰,他怎就回來了?”
桓照夜淡聲道:“想是嘴上說着去城南醫館,實是守在院外。”
一位滿頭白發清瘦矍铄老人進得門來,正是孫家上一代真傳弟子,兼第二十二代毒醫,如今的孫家家主,孫清硯。
“哈哈哈,還是殿下最懂老夫,若徒兒不願一試,老夫好及時扭頭回孫家。”
“徒兒見過師父,”莊疏庭松開桓照夜雙手,彎身恭敬行了一禮,“徒兒造次,請師父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