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榆再不知何謂人世間,隻化為灰撲撲的小星星,離群索居,不問世事。
……
年逾四十的蕭白榆纖細、蒼白,暮氣沉沉,甚至變得漠然。
他的記性變得很差,往往上一秒做着事,下一秒卻全都忘卻了,于是又重複地去做上一秒做的事情,偶然間,才發現他做了好幾遍,這時候,他的臉上會浮出呆滞的神情,幾秒後,又委屈地泛起淚花。
擦擦淚花,他從回憶中抽回心神,病弱的身子令他幾息間便面色發白,細細喘幾口氣,緩緩地坐到椅子上,胳膊倚在桌上,尖尖的下巴微揚,圓大的眼睛細眯着,露出複雜的眸色。
蕭白榆清楚地知道,無論他如何地猶豫,他都會撥通這個号碼。
細細的指尖按下去,很快,電話被拔通,那頭直截了當地提出他的要求,并亮出他的籌碼,對蕭白榆說不難,但實在惡心。
蕭白榆沒有躊躇太久,便道:“可以,但你最好不要騙我,等此事結束後,你最好告訴我真相,記住,不要耍任何花招。”
随後他挂掉電話,電子手環被他謹慎地掩在花草之中。
小惟收好手環,便忍不住吐糟,“你的變聲器真難用。”
八十六委委屈屈地說。
〔您買的最便宜的一款,可不就是最難用的……您想用好的,得多花點功德值才行。〕
“黑心販子。”小惟冷嗤一聲,眼眸卻望着遠處遼闊的天空,天色已然大亮,纖雲細細,瑩光薄染,淺淺藍鏡似被清水洗滌過,清澈澄明,真是一個好晴日。
小型飛行器的轟鳴聲劃破碎空,緩緩降落在青園前面。
小惟探頭望去,隻見飛行器裂開一道口,裡面邁出個長得孩子氣穿着也很孩子氣的大人來,水靈靈的一雙鹿眼,眼角極鈍,瞳仁極大,顔色很淺,是淡淡的棕色。
一件鬥篷樣式的米黃色外套及至膝頭,燈芯絨的直筒褲襯得腿格外筆直,毛茸茸的小熊帽子裹住頭和脖子,隻露出一張格外稚氣的臉來。
他臉上的表情有幾分木讷,在門外躊躇一會兒,最後跺跺腳,生怕後悔了似的匆匆敲了敲門。
門内傳來蕭白榆的聲音,“誰啊?”
“哥哥,是我,諾諾。”
蕭諾三十多歲的人,智力卻永遠停在十歲左右,是一個殘疾的Omega。
蕭白榆打開門,打量着這個突如其來的訪客,上一次見面還是他和姐姐的婚禮,真是許久不見,恍然如夢,他沒有怎麼變,還是那麼單純不谙世事。
誠然,蕭白榆跟他算不上熟悉,想來有事,于是問他,“好久不見,是出什麼事了嗎?”
蕭諾猶豫不決,嘴唇張了合,合了又張,小心翼翼地說,“媽媽說,想讓你回家看看爸爸。”
蕭白榆猝然怒上心頭,手攥得死緊,毫不留情地說,“我不會回去,你回家吧,背着姐姐亂跑,她該着急了。”
蕭諾見蕭白榆面色沉下來,向來唯唯諾諾的他被吓得快要縮成一團,結結巴巴地道完歉,飛似地逃了。
蕭白榆看着他慌不擇路的背影,歎口氣,閉上門,給蕭笙打去了通訊,好一陣兒,才被接起,那頭傳來一道清冽嚴肅的女聲,“白榆?”
“是我,姐姐,剛剛諾諾跑來找我,他……那樣,你怎麼讓他一個人亂跑?出什麼意外就不好了,你最好停下手頭的工作去看着他。”蕭白榆忍不住碎碎念起來,一個人乘坐飛行器,出了意外該怎麼辦才好,為什麼沒人看着,裡面的人孤立無援多讓人無助啊……
蕭笙的聲音有一瞬的沉寂,聲音既疲倦又無奈,安撫道:“白榆,自動駕駛很發達,也很安全,而且,青園和藍苑是很近的一段距離,你不要太過憂慮。”
蕭白榆似乎根本在乎蕭笙說什麼,一個勁兒地勸他,“你應該去瞧着他,這樣才是最安全的,你怎麼能不去呢?”
蕭笙歎口氣,自從司淵飛行器失事後,蕭白榆對相關話題總是很敏感,像患了莫名其妙的強迫症,多疑多思,心情總是大起大伏,眼瞧着日漸消瘦下去,就算蕭笙生性無法無天,做事一意孤行,從不顧忌他人感受,此時也不得不妥協。
“我會去的,别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