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人才會在意自己的名字,而武器不會。武器隻要足夠鋒利、能夠繼續砍殺就足以讓使用者感到滿意,這也正是武器于世界的意義之所在。
至于武器自己的想法?至于武器自己的名字?
我在意過制式忍刀的想法和名字嗎?我愛過它們嗎?
我下意識地側了側頭,勾了勾唇角。這次出來我并沒有帶刀。
我想起了那些在手中碎成幾段的刀。
所以啊,怎麼會有人不在意自己的名字呢?
正如八坂照河這個名字,我永世不忘。
我莫名有些氣悶。思考了幾個來回,我将其歸結于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那個“信”。
有些人說話早已習慣了拐彎抹角和真假參半,正因如此,從真假參半中提取真實也早就如同某些人不在乎名字一樣成為了不假思索便可以随意發揮的本能。
我察覺到船夫說的是假話了嗎?或許,但無論如何,剛才的我居然愚蠢地不在意也懶得去在意一名莫名其妙的船夫的假話,現在看來實在是蠢到了極緻。
……隻是離開木葉而已,就讓我懈怠到這種程度了嗎?
……可是這幾天水門和玖辛奈不在,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去做——在木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便不得不去特别關注那幾雙盯在我身上的眼睛,乃至思考他們背後的關系,再時刻提醒自己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這樣束手束腳的,實話說,簡直就是憋屈得沒邊了。
啧。
“現在正是在節骨眼上,一步也不能踏錯。收斂一點,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
我擡起頭來,對着鏡中的自己一字一頓地發音吐字。剛剛沖洗過還未用毛巾擦幹的臉上正一點一滴地向下滴着水,額頭上和面頰邊還地被打濕的卷曲額發。我這雙淺灰藍色的眼睛勉強能算上個點綴,但目光又太冷,與昔日義人那藏裹着淡淡暖意的眸子截然不同,即使是我自己也不會覺得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是什麼親善之輩,且鏡像的眼角還不知為何有泛出些微的紅——大概是進了幾滴河水的緣故吧。
這幅狼狽冰冷的模樣,隻要再稍微變一變細節,就會變得十分苦大仇深,倒是很符合這次我給自己立的人設。不過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全身上下都被河水澆遍了,紮成一束的長發緊緊地貼在我的肩膀上後背上,那時候的我看起來絕對比現在更加凄慘。
即使如此,船夫“信”也告訴我說:“到了就趕緊進城去,城外不是你這種少爺該呆的地方。”
想到這裡,我揣摩片刻便改變了站姿,同時昂起下巴對着鏡子揚眉一笑——果真,衣着和形容上的些微狼狽并不能真正影響一個人的氣質,這個人設我扮演得姑且還算不錯。
流離落魄、一人獨行的貴族小少爺,身邊沒有護衛也沒有忍者,滿頭滿臉寫的都是對底層生活的不适應乃至于微妙嫌棄……但還是在努力地試圖融入,就像赤腳的人努力地試圖踏過滿是碎玻璃的河灘。
經驗告訴我,這是常規匪徒最為偏愛的獵物類型之一。畢竟在他們的認知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貴族即使落魄了也依然擁有貴族的家底,能榨出的錢币也比常人要多上許多。
至于落魄的貴族哪有那麼多錢,和有錢的貴族子弟哪還至于流落在外……他們的大腦多數都支撐不起這種級别的思考。
加之多數貴族子弟都細皮嫩肉,家族落魄會使他們本就不強韌的意志更加軟弱,一聽到“死”的字眼便會害怕得抖若篩糠……被強行扣在匪窩成為某一方面的發洩工具的我也見過幾個,有女也有男。隻能說,那絕不是能讓人輕描淡寫随意揭過的場景。
眼神要再收斂一下,至少不能讓人看見就渾身發寒……很好,就是這樣。
差不多打理好之後,我伸手掀開驿館的窗簾,外面果真天光昏暗,白雪翩翩。此刻的雪尚且還能稱得上細碎,但是在我看來,它們已經明顯比剛才要密集冷冽了太多。
天地靜谧,落雪輕巧幾近無聲,卻極有效率地在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裡便給這片濕潤的土地鍍上一層淺淡的白。街道之上一片甯靜,偶有行人路過也行色匆匆,小商小販則離去得更早,半生都在這裡讨生活的他們比常人更關注天氣的臉色。
我的手掌握緊又抻平。雪使空氣之中的水汽驟減,這本不利于我的發揮,但是誰叫雪也是以水為基礎形成的呢?隻要我想,就算天上下的是冰雹也一樣能為我所用。
大雪天氣,不宜追蹤或刺探,但若是時間得當,倒也适合隐匿行迹。
希望匪徒們不要太過于貪圖火爐旁邊的溫暖,而是多走出來巡巡街看看雪什麼的。你看這天光昏暗至此,大街上也沒有什麼行人,難道不适合做點什麼犧牲别人取悅自己的有趣的事嗎……?
我将脅差夾入外套與裡衣之間,反複調整其位置以确認不會輕易被看穿,而後身形便是一閃,再落地時,我的腳下已是一片綿軟溫柔的銀白,“簌簌”的落雪順從着氣流,閑适悠然之間仿佛春天的花瓣一般歇在了我的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