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我面色複雜地坐在餐桌前,對着面前那碗卧了兩個荷包蛋的泡面發呆。
媽的,失策了。我心想。居然把廚房裡隻有泡面和雞蛋的事給忘了,我還以為時隔多年終于能再次吃上陽間早飯了呢,結果人家卡卡西壓根就沒有發揮空間啊。
……算了算了。
我面色不動,卻在心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卡卡西卻在這時候表現出了仿佛能夠看破人心的觀察能力,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臉,直看得我眼皮直跳——講真的,對我的臉皮而言,這種程度的凝視放在平時根本就不算什麼,奈何我剛剛才在心裡來了一套完整的“竭盡歎惋”和“悔不當初”,現在的感官委實是有些複雜……确切來說是有些尴尬。
“……”我終于繃不住了,便捏着筷子微笑開口道,“卡卡西,請問我臉上是有什麼髒東西嗎?”
“啊,并沒有,你放心。我隻是在思考一些問題。”卡卡西面不改色,回答得也從善如流。
他是故意的。這個時候我要是還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那我腦子就算是白長了。
我咬牙笑道:“也不知道什麼問題是必須要盯着我的臉才能思考出來的。”
“你在期待什麼?”他沒頭沒尾地冒出來一句。
“什麼?”我一愣。
“我說我在思考你在期待什麼,”他施施然歎了口氣,“譬如在明知廚房裡除了泡面和雞蛋以外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依然對我做的早飯抱有期待。”
“……”
今天早晨的房間裡由此陷入了第三次沉寂,不過這一次的沉寂結束得格外迅速,因為我很快就破罐子破摔地重整心态,咧開嘴對卡卡西笑得格外燦爛:“我親愛的好朋友,你可以将之歸咎于一種近乎盲目的信賴,要知道在我眼裡,哪怕廚房裡隻剩下一台陳舊的抽油煙機,你也可以用它來做出一桌子絕妙的珍馐。”
卡卡西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實際上在我對他咧嘴笑的時候就繃緊了。某種程度上,我和卡卡西對彼此都具有相當程度的過敏性和抵抗性,譬如他一陰陽怪氣我就馬上警鈴大作地猜到他産生了想要搞我的危險想法,再譬如我一燦爛微笑他就會馬上意識到我産生了想要搞他的危險想法——是不是還蠻默契的?
默契自然是默契的,畢竟是我和他經年累月磨出來的,在恰當的時間點竭盡所能地搞對方心态這種行為……隻能說一回生二回熟了。
我微微歎了口氣,笑容卻不變,用一種沉痛且做作的語氣繼續說道:“可惜,過于真切乃至于盲目的信賴蒙蔽了我的雙眼,我忘記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卡卡西也捏着筷子微笑着開口道:“……沒有學會無中生有的忍術還真是對不起啊。”
“诶,我也并沒有在怪你啊,是我自己在你身上強加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對他眨了眨眼,随後滿意地看到他捏着筷子的手一抖,微笑的臉也繃不住出現了幾絲裂痕。
年輕人,就你還和我比扯淡功力呢,前輩我可是在最沒節操的暗部裡摸爬滾打了好多年,缺什麼也不缺臉皮。
我渾身舒暢地撥了撥碗中的面條,覺得自己的食欲又回來了,是時候給對面這人一個台階下了,便擡手招呼道:“算啦算啦,吃飯的時間為什麼不好好吃飯呢——卡卡西,把你的碗端過來一點。”
卡卡西明智地選擇了就此結束話題,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用手指輕輕将自己的碗向我的方向推了推。見狀,我也不再在意距離的問題,直接便用勺子舀起我碗裡兩個荷包蛋中的一個小心地放入他的碗中,完事之後才将碗重新推回了他的面前。
卡卡西這人也太奇怪了,明明煮了兩個荷包蛋,一人一個吃起來不香嗎?為什麼偏要把它們都塞進我的碗裡,自己卻一個不吃搞特殊?
現在這樣才好嘛,我從我碗裡勻一個給他,大家都是碗裡有荷包蛋的成功人士。
“好了,這樣就舒服多了,”我揮了揮手說道,“吃吧。”
語畢,不等他回應,我便徑自低下頭去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慢了半拍,對面才緩緩響起已經頗有些低沉的嗓音:“……我開動了。”
……于是這樣一頓怎麼看怎麼古怪的早飯進行起來居然十分和諧。
“我去洗碗吧。”
吃完加蛋版泡面的卡卡西站起身,開始動手收拾桌面上用過的碗筷——話雖如此,可是總共也隻有兩個碗、兩雙筷子和兩個勺子而已,我便笑着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再補充一條,眼看着卡卡西的死魚眼變得更死實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廚房裡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卡卡西正在洗碗。我站在廳中緊捏着手掌,腦中并沒有什麼思緒,僅僅是呆立在那裡出神。黑色的勾玉已經在我的衣袋裡掖了一會兒了,我原本是打算在吃飯的時候假裝成随手的樣子丢給他的,孰料直到現在也沒能讓它在卡卡西眼前過一個眼熟。
再猶豫就要送不出去了。
我暗自歎了一口氣。
再見啦,老夥計,從我新生之初就陪伴着我直到現在,是時候說再見了。
這一對所謂“從神社求來的”勾玉的材質并不是簡單的玉石——它們具有能夠儲備查克拉的特性。父親義人在叛逃前身為霧隐的暗部忍者,絕不可能對勾玉的這種特性一無所知。
他在選擇這對勾玉作為送給我和東明的禮物時,究竟是怎樣想的呢?
……或許隻是作為父親,希望我和東明在未來能夠多一個選擇吧。
黑色的勾玉在我的掌心被捂成溫熱,打磨光滑的表面将投射在它身上的光與影都拉長成勾玉的形狀。
我最後深深地看了它一眼,舉步去往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