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姨踉跄摔倒了,整個人往後一坐,坐到了門檻石。
“哞——”
怎麼推都推不開的大門居然被她撞開了!
她不知怎的,害怕極了,想站起來卻腿軟,跟跑了三千米一樣兩腿注鉛。
萬阙頂着一雙分散的可怕眼睛,步步緊逼邁過門檻。
一陣巨大的黑色旋風拔地而起,在垂眸的桃神面前凝聚形成旋渦,瞬間吞沒了蓉姨和萬阙。
院子裡的大桃樹不見了,連身下泥土夯實的土地也不見了。
萬物都在旋轉,扭曲。
空間仿佛從時間線上脫落了,他們進入了沒有外人的平行時空,周圍一片漆黑、寂靜。
全世界都死了那般安靜。
“這是怎麼了!”蓉姨大叫,爬起來,手機還緊緊攥着不放。
她手中有刀,不怕。
神來殺神,鬼來殺鬼!
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蓉姨控制不住聲音大吼。
“萬阙,你在做什麼?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看來你不知道啊,原來那個人隻告訴了我一個。”
萬阙一腳輕一腳重地走向她。
蓉姨忍不住諷道:“呵呵,你覺得我直播說的哪件事不對嗎?想跟我對質?”
“當然都對,那都是你的手筆,你記得可真清楚,比我清楚多了。”
萬阙頓住,原地盤腿坐下,慢悠悠撫摸他那與金屬相連接的粗圓膝蓋。
他一低頭,看不到眼睛,蓉姨的畏懼就少了許多。
她居高臨下冷聲道:“你都知道了?白蘊告訴你的?還是減虞!”
萬阙拆下左腿的假肢,疑惑問道:“真奇怪,你都不好奇為什麼你可以随意玩弄我的人生嗎?”
蓉姨:“那有什麼可好奇的!有的能力是天生!你不信也得信!”
萬阙:“哦——是嗎。”
他握住假肢,狠狠往地下一摔,然後又神經質地笑了,說:“看來你作為白家人簡直合格得不得了,瞧瞧,桃神,是桃神給了你複仇的希望,是嗎,你是這樣覺得的?”
蓉姨根本不能容忍他這麼污蔑自己。
桃神是她此生最恨的存在!
“你生來就是男的,你根本不懂。”蓉姨輕蔑地挑起眼皮,“要是你來過我的日子,你也會恨,恨這個地方,恨這個神神鬼鬼的泥巴捏的雕塑!不,我巴不得我沒出生過!”
媽媽就應該在發現她是女孩兒後把她掐死。
這樣,她就不用躲躲藏藏,不能上學,不能交朋友,不能——和相愛的人厮守終生。
萬阙輕聲道:“那個被你殺了的女孩兒,也這麼想嗎?”
蓉姨揚起尖刀:“你在搞什麼!我手機還在直播,你也不想活了?呵呵,我在直播說的那些話,分明是在幫你洗刷冤屈!你的
一切都是孔天為害的,他現在也死了,你難道不應該開心!”
說罷,她迫不及待想看時間。
必須要趕在球賽結束前,把餘桃鎮的罪孽全部公諸于衆。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球賽的比分如何,她根本不關心,誰進了球,誰扳平了球,誰在盡全力奔跑——
她不關心。
萬阙耐心等她重複好幾次按亮手機再鎖屏,再關,最後不信邪地來來回回戳點手機屏幕。
“别費勁了。”他說,“時間停了?”
蓉姨在黑暗中看不見方向,索性摘了眼鏡,憑聲音尋找萬阙的所在,怒道:“是減虞,就是他,是減虞!隻有他喜歡耍這種小兒科的把戲!”
“減虞?”萬阙也取下了右腿假肢,“他?他是很聰明,可惜,比我晚了一步。他還以為自己多了不得,找到孟擎,告訴我應該來找你複仇。”
“原來是孟擎。”蓉姨那雙渾濁的杏眼滿是憎恨,“他永遠這麼不聽話,就像個怪胎!他恨我?他憑什麼恨我!我親手殺了一個男孩,讓他活了下來,他卻一直恨我!他天生心腸狠毒,勾引白蘊堕落,還把白蘊也變成一個亂.倫的孽畜!”
萬阙雙手撐住假肢,冷冷道:“白蘊,都差點忘了他了,你可真是心機深,不僅僅折磨我,還要把你光風霁月的兒子送到我身邊來刺激我!你引導他成為我的粉絲,假模假樣地讓他來施舍我,而我竟真的被你們騙了。”
他啧啧搖頭。
“要不是白栾露出馬腳,我怎麼能追查到他的身世呢?白如露,你真可憐,生了三個兒子,兩個都恨你,唯一不恨你的那個,你卻日日想着要把他當成破抹布撕爛,我是不是該說你活該?”
蓉姨驚道:“白栾殺巫山是你搞的鬼!”
“沒錯。”萬阙大方承認,“巫山被白栾洗了腦,自以為《情人》真是他自己預言寫下來的故事,他一邊應付傻乎乎的白蘊,一邊傻乎乎地被白栾卸磨殺驢!白栾卻怎麼也算不到,巫山對我産生了迷戀,我一告訴他真相,他就去找白栾要說法,于是,哔——巫山死了。”
“白栾見事迹敗露,就連忙将手稿交給你,引來了減虞……你給減虞也編了個可笑的故事,對嗎?真虧你想得出來,什麼長生不老,什麼兄弟阋牆……你沒想到吧,你在三靈街老屋埋手稿的時候,我就在路邊盯着你!你明明知道是白栾‘害’你的一雙兒子背德,卻表現得那麼冷漠……于是,我終于想明白了一切。”
蓉姨滿不在乎道:“不用這麼賣關子,有什麼你就說出來吧!”
她緩緩挪動,右手放在背後,緊緊握着尖刀。
隻待萬阙放松警惕之後就殺了他,逃出去!
萬阙沉靜在叙說之中。
他撫摸假肢,好似撫摸他曾經還健全的、無所不能的雙腿。
“繼承,我明白了,是繼承。白栾自以為他是螳螂,卻沒成想他的能力隻是你給他的。自他回國尋親,卻得知你抛棄了他,就恨上了你,恨上了白蘊,他導演了白蘊孟擎進入定安一線隊,然後順理成章作為‘侄子’來到你們一家身邊,近距離享受自己導演的戲劇,他還讓白蘊跟孟擎分手,跟方潤娥談戀愛。冬至那天,隻有四個人不想讓我回費蘭娜,裘徽、孔天為、減虞、還有白栾。”
“可是等我查到真相,白栾也順利死了之後——”萬阙喃喃道,“一切都沒有結束。”
“什麼沒有結束?”
“那個人告訴我,隻要作者死了,輸了,他構造的世界就會崩塌,記憶會被抹除,會消失,可沒有結束,白蘊還在跟方潤娥談戀愛,孟擎還在苦苦愛着白蘊,這都是因為,白栾,他根本就不是最終作者,他隻是你設定中的一環!”
這已經是萬阙第二次提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