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大約十五分鐘前,地底的戰鬥剛剛落下帷幕。
洞穴内充斥着燒焦的氣味。
巫師遺留下的書稿遠沒有魔物的外表堅硬,它們被火焰波及,輕而易舉地被付之一炬,但這個地方的構造似乎被做過加固,火元素無法在牆體上留下任何燒灼的痕迹。
這讓魔劍士多少有些放不開手腳。但好在安塔利亞對這樣的情況多少有了心理準備,她在通道内一直謹慎地使用劍術解決低等魔物,就是為了節約魔力以防意外。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有出錯。
劍技伴随火光撲面而來,異化者發出了刺耳的尖嘯,劍光短暫割裂了周圍的空間,它拖着受傷的腿避無可避。在血液濺上沙土發出腐蝕的嘶嘶聲之前,金焰就将它吞沒了。
燒焦的魔物屍體重重掉落在地上,銀劍也跟着終于能抵在了幹燥的土壤上。安塔利亞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向後踉跄了兩步跌坐下來。
異化者遠比她更熟悉這個洞窟的構造,當面将它的獵物送走是為了激怒這個狡猾的家夥,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她還需要像之前那樣徹底斷絕對方後退的機會。戰士的武技中存在憑借純粹的力量撕裂空間的劍術,這些劍技不斷被改進細化,又分化出各自的流派。
這些技能同樣也是魔劍士的必修課。安塔利亞第一次接觸到這類劍術是在大約兩年前,初級學院的劍技老師僅用一把最普通的鋼劍就分裂開了少年們身邊的空間,而在一旁的同等級法師也一樣無法逾越被純粹的力量撕開的裂縫。
不過現階段的她是無法複刻這種劍技的,但是稍微改進一下還在能力範圍之内。隻要用銀劍模仿創造出哪怕隻有幾秒的空間遲滞,也足夠安塔利亞吟唱出現階段她能使用的威力最大的咒文了。
魔物屍體還在燃燒,黑煙不斷升騰,向上盤旋着,它已經失去生機,額頭上代表着主仆契約的血咒也暗淡成灰。
安塔利亞恢複了一點體力,她支着銀劍重新站起來,慢吞吞地挪動到了因為戰鬥被壓塌的通道口前。坍塌落下的土層相當厚重,僅存的魔力向外探尋,竟然沒能完全觸摸到邊界,黑巫師對這間密室的改造顯然僅局限最深處,狹窄的通道不在此列。
畢竟對于法師們而言,哪怕自身并不是空間系的施術者,憑借魔石構造出傳送陣法也不是難事。隻是很遺憾,同為馭法者,魔劍士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安塔利亞鼓起腮幫子提劍戳了兩下,發覺銀劍的确不能突破土層的掩蓋後隻能作罷,重新返回了洞穴底層。解開洞口的隐藏時觸發的那道紅光很顯眼,今夜的守夜人不會錯過如此明顯的征兆,以教會的聖術,找到這個地方是遲早的事。
如果運氣夠好,治安官們也會随行。無論議會怎麼想,治安局才不會在知道恩德羅加的繼承人還留在地底後還無動于衷。既然短時間内無法離開,那不如在等待之餘,看看周圍還有什麼被遺漏的線索。
畢竟普維斯已經很多年沒有黑巫師的蹤迹了。
脆弱的瓶罐和書稿早被戰鬥震碎燒毀,剩下的隻有最深處的牆面上被用炭筆畫下的一些不具名的符号與魔文。安塔利亞走上前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隻能依稀辨别出其中的幾個字符應該出自現今有記錄的上古魔文。
這很符合人們對這些混沌使徒的刻闆印象,他們是一群瘋狂的追古者,如果說保守派隻是想與獸潮妥協,那麼黑巫師所追求的就是與獸潮為伍。
在他們眼裡,極北而來的獸潮是回歸的神明的怒火,因為在末法時代以後,艾提努斯供奉神殿的人越來越少了。獸人早被巨龍驅逐,精靈們遠走森林,看上去最平凡弱小的人類卻成為了大陸真正的主宰者。但他們竟然還不滿足,征伐在百年中從未休止。
重歸的神靈厭倦了這一切,于是祂降下了災厄,隻将福佑贈予荒野中仍舊匍匐在殘破的神殿腳下的狂信徒。
這同樣是維爾拉國境中的巫師惡性事件頻率遠高于塞勒斯的原因,衆所周知,奧古斯都們保留着岩石城最初的、關于上古魔文的手稿記錄。
盡管它從未被公之于衆。盧米諾薩讓它在千年裡永葬深淵,直到瑪格麗特開啟它,也再次帶來了災難。
“古魔法代表着神與人的交彙,它是現代魔法的起點,也是馭法者無法追溯的過去。”她記得某一日,銀發的法師曾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對她低聲叙說,“人無法完全解譯神靈的言語,那些魔文如同未知的言靈,絕不會為‘人’掌控。在大腦理解它的同時,它也會無形地侵占屬于人的軀殼。”
“可為什麼,盧米諾薩要留下它們?”安塔利亞記得自己當初提出的疑問,“留下一種無法為人掌控的力量,它如果越強大,不就代表了更多未知的危險嗎?”
這個問題讓希爾終于從厚重的書本中轉移了目光,她安靜地注視了少女片刻,反問她:“你畏懼未知的力量麼?”
安塔利亞記得自己當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此刻,她站在比教會的神官們更加狂熱的異教徒留下的廢墟裡,卻沒有使用咒文擦去這些古老的文字。
力量本身或許……并沒有對錯可言。少女默默地想到,她不再将目光停留在那些晦澀的文字上,打算重新找地方休息一下恢複體力。
但幾乎就在她回頭的瞬間,某種異樣猛然浮上心頭,下意識的反應取締了思考,代她在刹那做出了選擇。她就地一滾,向一旁閃躲時重重撞上了桌子。不等她為後背的痛苦呲牙,某種重物赫然就砸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
四周原本黯淡的水晶不知何時緩緩漂浮到了半空中,它們共同彙集成了新生的虛影,又随着分秒的流逝而逐漸有了結成實體的征兆。
魔獸巨大的體型幾乎要占據半個山洞,它胡亂地甩動着腦袋,粗長的獠牙将牆壁撞擊得龜裂開,地面開始震動,像是某種崩裂的前兆。
安塔利亞快速提劍退到了一邊,她難以置信地緊盯面前的巨獸虛影,低聲喃喃道:“高階巨獸?怎麼會……”
這種相當于高級職業者的東西根本不該會被任何召喚術召喚到維爾拉!
安塔利亞緊咬着牙,強行逼迫自己鎮定下來。四周的水晶彙聚速度太快,她試着向半空的水晶揮劍,但它們的堅硬度遠超想象,孱弱的火焰幾乎瞬間就被撲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