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命小六看住雪夜,随昭歌回到縣衙,停屍室内整整齊齊擺着六具屍體,昭歌帶好面巾,過去查看起來。
“渾身血液精氣被生生吸幹,是妖邪無疑,”她凝神在屍首上探查一番,問李義,“可有聞到什麼?”
李義隻聞到夾在石灰草木灰味之間的惡臭,忍住惡心道:“屍臭味啊。”
“不,”昭歌挨個聞一遍,“有股不一樣的味道,很淡,雖同樣是臭的,但絕非這些人身上有的。”
李義默默納罕,這仵作都聞不出的味道,她是怎麼聞出來的?狗鼻子吧。
昭歌繞了幾圈,在某具屍體跟前一瞅,問:“這具屍首是在何處發現的?”
李義上去看一眼:“城南白水湖岸邊,怎麼了?”
昭歌隻閉眼思索,這股異樣的味道是什麼東西來着?似乎是種花的氣味?
很快天大亮,當班衙役将阿牛的屍首從客舍接回來,昭歌又随他們去東門外的水塘察看現場。
那水塘不大,隻有條小水溝注入,算是片死水塘,兩岸林木甚是蒼郁,白日裡都少有人來,塘中水草菖蒲茂盛極人高,浮萍遮蔽,霧氣彌漫,昭歌鼻尖一動,聞到水面上還殘餘着半點妖氣。
“昨夜,那黑影便是落入這塘中再無蹤迹。”随同小六而來的雪夜指着遠處。
昭歌望眼池塘,又從衙役手中接過截斷裂的竹節,這是昨夜雪夜用來刺殺那妖邪的竹節,末端沾的妖血已褪成黑色。
昭歌嗅下那血迹,眸色微沉。
小六問:“昭歌姐,你是不是知道那妖邪是什麼了?”
他本是随口一問,昭歌卻道:“這吸取活人精血的妖,是條成精的水蛇。”
她的語調低沉堅定,簡短一句話若驚雷落地,還在四周搜捕的捕快皆震撼地望向她。
水……水蛇?
衆人面面相觑,最終都不約而同望向李義。
李義靜了靜:“你确定?”
誠然,縣衙查詢數月都找不出蹤迹的妖怪,她這麼一聞就猜出來了,真的假的?
雪夜倒是不大吃驚,他在目睹那妖露出尾巴時,便已心知其身份。
不過這蛇妖應該才化人形沒多久,身上鱗片未全部褪去,還有股腐屍味,不知是否是食過腐肉,好在它修為低,隻會些簡單的法術,若換成有修為會妖術的蛇妖,昨晚他怕是會與阿牛一個下場。
哎,這些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昭歌左右一望,鼻翼翕動,自邊上的水草葉上捋下片透明的黏液。
見到此物,李義眸中那點微妙的質疑才完全消逝。
昭歌沉穩道:“先前發現屍體的現場乍一瞧沒什麼規律,可細究起來,那些地方或是在河岸上,湖邊,池塘邊,或是在水井中,都與水有關,平川城中水路相通,我看那蛇每次進城,八成都是從水裡遊過來的,因它總在夜間涉水而來埋伏在水邊,待有人經過才會竄上來朝人下手,你們滿城搜捕才沒發現它,我想昨夜我追蹤時它的妖氣突然消散,正是潛入了附近的河裡。”
“我手中這黏液,是蛇這類陰晦的冷血動物身上才有的,那船夫所言的扁頭,纖細的四肢,是蛇妖初化人形後長出手足的樣子,皮膚上粼粼的光,是它未曾完全褪下去的鱗片,這妖不敢輕易出來也正是如此,它不過才化了一半人形,蛇形未完全消退,一旦現身便會暴露真身,凡世真正修為高超的妖,不僅能變幻的與凡人并無二緻,還能斂藏周身妖氣,泯然在人堆裡騙過捉妖師。”
昭歌長長一席話說完,在場的人都暗暗發憷,妖邪于多數凡人而言都是恐懼厭惡的存在,何況還是條濕哒哒吐信子的蛇精,李義問:“那這蛇妖修為如何?你可有抓捕的方法?”
小六覺得稀奇,見邊上的雪夜一臉沉寂,拍下他:“哎,你不怕嗎?”
雪夜道:“并不覺得。”
他沒告訴小六,他在聽到這些有關妖邪的事時并不懼怕,反而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提到抓妖,昭歌柔和的目光逐漸鋒利起來:“凡人精血于妖類而言是天然的補藥,那蛇妖殺了這麼多人,修為必然不斷拔高,要除掉它就得盡快,若這麼等,下次它進城八成又會有人遇害,我們得去找它。”
有捕快問:“可那東西藏在哪兒我們都不知道,怎麼找?”
昭歌擦幹淨手指,低垂的眼眸忽地一擡:“這會兒我倒是想起來了,那屍首身上沾的味道,是黑藻。”
“黑藻?你說白水湖邊那具?”李義問。
昭歌肯定道:“沒錯,是那個味道,這蛇妖藏身之處八成生有黑藻,所以那屍首身上才會沾上。”
李義反應極快,吩咐手下:“即刻去城内外打聽,看平川哪處生有黑藻。”
雪夜問小六:“黑藻是何物?”
小六略略一回憶:“似乎是種在東虞極其罕見的花,喜潮濕陰晦之地,常生于沼澤及腐物之上,故而味道極其腥臭難聞,沒想到平川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