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剛走到家門口,迎面碰上仲寬急忙跑出來,“主子,侯爺他……”
蘇克心裡咯噔,飛快地跑進府裡,邊跑邊喊着大哥,最後在大廳外看見蘇綽跟樊瑤。
他剛松了氣,随即見到兄嫂臉上悲痛的神色,再看到大哥手上拿的信,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
蘇克頓時想到什麼,“哥……”
“父親病重……”
蘇克怔了怔,而後一把扯過信,快速過目,看到“舊傷複發,昏迷不醒”八個字後,整個人嗡了一陣。
“怎麼,怎麼會?”蘇克不敢置信地念道,擡起頭,正要說什麼,對上大哥通紅的雙眼,還有嫂子傷心難受的樣子,一時語塞。
蘇克突然反應過來,父親病重,大哥跟嫂子無法回家,無旨不得離都。
“我去請旨。”蘇綽轉身要走,樊瑤緊緊拉住他,搖搖頭,哽咽勸。
蘇克抹了把臉,面無表情:“沒用的。”
不用想就知道,旨意請不下來,盛都不可能放任大哥回去。
蘇綽心裡也清楚,他攥着妻子的手,面露痛苦。
“我連父親,連父親最後一面,都不能見。”
最後一面,這四個字驚醒了蘇克,他要回朔北,他要回家。
***
沈宅。
今夜月明星稀,皎潔的月光灑在庭院内,地上仿佛染上一層銀霜,院子裡種有一棵桂樹,葉子上閃爍着點點光澤,院牆角依舊有一盞燈亮着。
小院甯靜,帶着一股清香。
屋内仍點着燭燈,顯然裡頭的人還未睡,燭火微微顫動,勾勒出屋内人影綽綽。
牆頭忽然翻進來一個人影,黃昏之時剛從這兒離開的人,此刻又偷摸地翻進來。
蘇克輕輕拍手,往前走兩步,就看見了窗上的人影,在柔和的燭光映照下,窗上的影子溫柔又夢幻。
步伐下意識放輕,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唯恐驚跑了窗子上的人影,他站在窗外,聽着裡頭輕柔的對話聲,沉悶的臉上不自覺地勾起笑意。
“姑娘,該歇息了。”桃夭鋪好床鋪過來說。
沈令姜輕聲答:“嗯,我快寫好了。”
“給督公的信,明兒再寫也不遲。”
“銀霜她們明天要南下采買,正好把信給她帶去,省得給旁人。”
“給阿彩他們也不好嗎?”
沈令姜淡淡地說:“以後盡量少接觸他們。”
“是。”桃夭點頭答應,收拾桌案上的雜物時,看到角落裡的錦盒,忽然想起來,有件事情沒說,“阿彩今天問我,蘇府的秘密聽記姑娘還需要嗎?若需要,他會繼續私下安排的。”
窗外的蘇克聽到這兒,剛剛勾出的笑意僵硬在嘴角。
沈令姜陡然停筆,擡頭去看那個錦盒,她已經許久沒有打開來看,早已經忘了還有這個東西。
正要開口,她忽然察覺到什麼,扭過頭,看向緊閉的窗戶。
沈令姜在這一刻,心跳得很快,握筆的手停在半空遲遲沒有落,筆尖滴下一滴墨水,墨汁在紙上暈染開,将要寫完的信染得一塌糊塗,得重新寫。
她沉默地看着這團墨汁,放下筆,忽然伸出手,緩緩推開窗子。
蘇克就站在窗口,紋絲不動,仿佛在等着她開窗。
沈令姜對上他漆黑的眼睛,輕輕地開口:“你來啦。”
蘇克看着她,“是什麼?”
沈令姜沒有任何猶豫,拿起那隻錦盒打開,遞給他。
東西遞出去的時候,桃夭臉色霎時變了,但沈令姜卻仍淡淡的。
錦盒裡有七本聽記冊子,蘇克翻開上面一本,入目就是蘇綽兩字,大哥跟嫂子,大哥跟他,從議政論官,到衣食住行的對話,一句不落,通通記在這冊子裡。
蘇克沉默着挨個翻看,冊子裡全是記載着他們兄弟之間的種種,從去年十一月開始,整整七本。
緝察司會有暗下聽記,這個蘇克很早以前就知道,但他想不到,自己家被人這麼緊密無縫的監聽,更想不到……
蘇克擡起頭,無聲地看着她。
從一開始,一開始,她就在窺探他們兄弟二人的隐私。
“為什麼記這些?”蘇克低聲問。
沈令姜斂眉,沒有回答。
蘇克催促她:“快解釋。”
沈令姜淡淡地說:“沒什麼好解釋的。”
蘇克皺眉,心裡煩躁,“為什麼不好解釋?你們盯着我家,盯着我大哥做什麼?”
“緝察司暗下察聽百官。”
“是,緝察司到處聽記,可為什麼這麼盯着我大哥?像監視犯人一樣,盯着蘇府,為什麼?”蘇克殷切地看她,追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打從一開始,如此特殊地監聽他們兄弟倆,就是存着不好的心思的,沈令姜找不出借口來開脫,她也不願撒謊。
擡眸回視他,緩緩說:“陛下一直忌憚朔北,自你兄長入都,這麼多年緝察司一直都在秘密察聽他,而你一來,更是讓陛下心生猜疑,所以。”她垂眸看着那幾本聽記,“這些東西。”
蘇克本就不快的臉上更添怒火,說出的話半點沒顧忌,“我大哥已經卸甲困囿在盛都多年,朔北的監軍比西境多一倍,皇帝還忌憚,他還要我們蘇家怎麼做?”
沈令姜微微蹙眉,她怕自己的院子現下不知道哪個角落裡也藏了人。
“那你呢?”蘇克看着她。
為什麼她也要盯着他們兄弟,難道她因為皇帝的忌憚,也想利用蘇家去謀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