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皇後娘娘聖安,老身來遲,還望娘娘恕罪。”
大長公主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當今陛下的姑母,宣帝早年特許她進宮無需叩拜,除帝後之外後宮嫔妃見了她也需得行禮。
皇後溫聲回道:“姑母當心,給大長公主添軟枕還有暖爐。”
“謝皇後娘娘。”
其餘人看到安坐在大長公主身側的女子時,神色均有些異樣,便聽宸妃笑盈盈地開口詢問:“泠宜姑娘也同大長公主從越庵一路趕回來?”
女子微微颔首:“是。”
薛清禾低頭細語:“趙二姑娘如今打扮怎的像是一位修行者?”說的正是那位随大長公主一起進來的女子,她是襄衣伯的幼女趙泠宜。
沈令姜打量一眼對方那身青灰素裳,裙面繡有蓮花,衣襟繡水田紋。看着确實像是修行人的素袍,不過衣料可都是上等的軟緞,她勾唇淺笑:“想必是随大長公主一起禮佛。”
自打宣帝崇信道教以後,盛都的貴族以及大多數百姓也都跟着轉奉道教,而陛下的這位姑姑倒是仍日日禮佛誦經。
大長公主年邁了常離京到冕州越庵的趙氏故裡休養,每回一待就是大半年,宣帝特下旨修繕越庵的祈甯寺以供皇姑禮佛。
皇後面對大長公主時向來端肅的面容也斂去幾分威嚴,溫言軟語:“越庵路途遙遠,這一路舟車勞頓,姑母您身子又虛弱,當先回府休息,何必這般辛苦再進宮來,陛下也心疼。”
大長公主慈祥地笑着:“娘娘不必擔憂,老身這身子骨硬朗着。您寬厚,陛下又體諒,平日總差人照顧我這把老骨頭,一年到頭,我總得進宮一回向陛下和娘娘謝恩。”
皇後道:“姑母是長輩,照顧您是應該的。越庵遙遠,再注意也比不得京中細緻,若缺什麼差人跟本宮說,過了年本宮再命人去添置。”
大長公主:“都有着,娘娘不必鋪張麻煩了。”
趙泠宜坐旁邊一直伺候祖母用膳,自己未曾飲一口熱茶,皇後見高氏頻頻看自己女兒,就笑說:“泠宜,你先下去更衣吧,這一行風塵仆仆,女兒家的妝容都風幹了。”
趙泠宜于是起身叩拜:“謝皇後娘娘恩典。”随後跟着嬷嬷離開,經過樊瑤的席位時,淺淺地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正好落入對面人的眼中。
是一道陰沉冷冽的目光,裹着恨意呢。沈令姜不由得望向忠勇侯夫人,發現她神情并無異樣,應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仇視。
薛清禾也看到了,不解地同她輕聲耳語:“忠勇侯夫人一直攜子在朔北,入京還不到一年,怎麼......”言外之意是趙二姑娘大半年都在冕州,兩個人都沒見過面,竟會有仇怨?
趙泠宜因何緣由會這般看待忠勇侯夫人,沈令姜自然知道一點秘辛,但眼下這個場合她定不能多嘴。
說來襄衣伯爵府趙二姑娘的事迹也曾惹過諸多議論,她的容貌才情曾名動盛都城,即便如今一身素衣淡容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得很。
曾經上門求親的人多得要踏扁門檻,奈何趙二姑娘當初看不上任何一男子,不曾想忽然說嫁就嫁,轉眼嫁給了西境平西侯的世子湯擎。
然而僅過一年,湯擎就戰死沙場。敵軍壓境,趙泠宜沒了丈夫索性跑回娘家,至今雖以平西侯世子遺孀的身份在住娘家,但京中世家也都心如明鏡,面上都叫回姑娘的稱謂,平西侯府也不敢有異議。
盛都女子們雖有議論但也不會苛責,畢竟她新婚不過一年便沒了丈夫,同夫家未能徹底融入就變成仰人鼻息,換誰都不願意,更何況她還是襄衣伯爵府的千金。世家的姑娘們當初有多豔羨趙泠宜,現今就有多同情她。
薛清禾輕歎:“也是個可憐人。”
沈令姜:“也許吧。”
她如今在自己家中吃穿不愁,又不受名聲所累,即使當遺孀也能一世榮華無憂,若想再嫁當下也多的是世家公子求娶,進退皆在自己手中,可不可憐隻有自己清楚。
趙泠宜更衣返回,梳妝打扮後整個人容光煥發,比之方才更耀眼了。隻是妝容過于盛氣淩人,眉眼顯得略兇,說起來話來也是句句綿裡藏針。
樊瑤耐心有禮地回複趙泠宜的問候,心下暗暗思忖,這位趙二姑娘似乎有意針對自己?可自己與對方沒有任何交集,不存在恩怨,難道這位姑娘性子一向如此?又想到盛都女子大多都盛氣淩人,樊瑤暗歎,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趙泠宜:“聽說蘇大夫人的兒子剛過生辰,幾歲了?”
樊瑤輕點頭:“是,小兒六歲。”
“巧了,七皇子也正好六歲,蘇大夫人帶你的兒子過來瞧瞧?”宸妃聽此也插一嘴,再回頭看向皇後,微微一笑:“承謹在宮中也沒有個同齡的兄弟姊妹,正好讓他們認識認識做個玩伴兒。”
皇後觑了宸妃一眼,不吭聲。
趙泠宜見狀冷哼一聲,臉色跟着變換,對宸妃語氣陰陽:“宸妃娘娘,七皇子怎麼會沒有玩伴,珏兒難道不是?雖然年長七皇子三歲,但珏兒也是從小陪着七皇子長大,不能要有新玩伴就忘了舊朋友吧。”
話一出口,趙泠嫣默默喝茶不語,大長公主也裝作聽不見。趙泠宜牙尖嘴利說話放肆,趙家其餘人都坐着,不附和也不苛責,任由她出聲。
宸妃面露尴尬,隻得幹笑一聲:“哪裡的話,承謹怎會忘了表兄。”
皇後這才淡淡開口:“去把珏兒也叫過來吧。”
“是,娘娘。”
樊瑤的侍女返回,俯身到她耳邊低語告知小世子被三公子帶走去演武場。殿上此時的氣氛有點微妙,樊瑤就是再遲鈍也看出來不好,就以此借口推拒:“娘娘恕罪,小兒貪玩被他叔叔帶去了演武場。”
七皇子殷承謹極為不情願地跟着宮女進來,宸妃正要張嘴,皇後便道:“謹兒注意舉止,這般急匆匆成何體統。”
“兒臣知錯了。”殷承謹乖巧地認錯後,接着說:“母後,母妃,兒臣想看他們摔跤,珏哥哥也在呢,兒臣想去和他一塊兒!”
是宴試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