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州那些日子,元煦忙得不可開交,兩人連獨處的時間都很少,更别提做别的事。
此刻斯人在懷,隻耳畔一聲“嗯”,都覺得像挑/逗。
元煦的臉被江延舟捧起。
四目相接,呼吸交錯。
元煦暗自搓了搓指尖,試圖抑制住心内湧動的情緒,卻在對上江延舟那熾熱的眸子時,徹底失去了理智。
唇瓣交錯,溫熱的觸感如潮水般淹沒兩人的思緒,江延舟吻的強烈,帶着近乎狂野的占有欲,将兩人拉入一場無法逃脫的深淵。
星子點點,夜風習習。
不知過了多久,屋中的熾熱才逐漸散去。
元煦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氣,撐起身,看着猶自閉目的江延舟。
好一張桀骜英俊的臉,把他曾生出的那一點失落,掃的幹幹淨淨。
江延舟眼睛雖閉着,手指已纏上元煦的發絲,在指尖摩挲。
“你怎麼回來了,同州的事,如何了?”
既已以身入局,無論成與不成,恐怕此後,他都再不能披着那張與世無争的“風流美人皮”自保自居了。
但這些都是元煦老早就想清楚的,無所謂後悔不後悔。
隻願這事成了,也不枉他如此費心。
江延舟睜開眼睛,目光在元煦臉上停留,伸手撫上他眉間。
“沒事了,一切都處理妥當,承遠王明日一早即可回到上京,最遲明天,你就能從這個地方出去了!”
江延舟看元煦眉間稍稍舒展,這才撐身笑道:“蘭陵公的計劃天衣無縫,必然不會出差錯的。”
元煦彎了彎唇:“你在其中怕也斡旋了不少,還要多謝你才行。”
“咱們之間何必說這個,對了”,江延舟嘴角小幅度扯了一下。
“你要想一想如何安置那小猴兒,他知道你下了大獄,還是執意要來你身邊伺候,我是勸不住,隻先把他安置在我那兒,等你回去再說。”
“也難為他一片赤誠之心,“元煦沉吟道:
“他年紀尚小,京衛武學堂文武雙修,他去那裡,總比跟着伺候我更好些。”
元煦說完,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大約是已是寅末。
“你該走了,”元煦道。
——
承遠王一身風塵仆仆走入大殿,腰間環佩輕響,步履從容不迫,向皇帝行過禮後,肅容端立,更顯青松氣質。
這也是令朝臣頭疼的地方。
若隻有三皇子一枝獨秀,他們反倒容易選了。
但看這位承遠王,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利落,無論繁難政務還是督辦差役,皆能速尋要津,處理妥當。
跟三皇子門庭常對天下英傑敞開,寬厚容人,禮賢下士,有才之士願效其麾下的賢德之名相比,實在是各有千秋,讓人難辦。
各懷心思間,承遠王已向皇上呈了一份書卷。
“陳廣、李原、靳世期......”皇上在座上打開卷軸,略略看過,眉頭微蹙:“這是、萬民書?”
“這是同州災民,為蘭陵公請命的萬民書。”趙翊侃侃道。
張一淮早對皇上隻軟禁蘭陵公而不調審的事有微詞,此刻聽到同州災民竟寫了萬民書為蘭陵公請命,大惑不解,上前一步道:
“蘭陵公哄擡米價,奢荒無度,目無皇命,人證物證俱全,何來的萬民書,莫不是蘭陵公在當地花了大價錢,收買人心罷!”
趙翊心知這老頭兒雖脾氣執拗,但又全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也不和他計較,接話道。
“張禦史說的不錯,蘭陵公哄擡米價,有契書物證,慫恿同州當地豪富役使災民大興土木,十裡長棚夜宴,也确實不缺人證,但是自我回同州,卻發現事實遠不是各位聽到的那樣——”
趙翊去周邊府縣調糧,确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油滑的地方官吏,表面恭謹,說什麼都應承着,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但事卻不辦。
周旋了小半月,才籌了不多的糧食。
好不容易接到赈災銀運到同州的消息,同時也接到了朝廷下旨關押蘭陵公的聖旨。
他這才連夜回了同州。
蘭陵公被押回上京前,隻對他說,不要平抑米價,否則就是朝廷辦事不利,出爾反爾,隻管把籌來的糧米,暗中找人平價投到市面上。
承遠王便默認那不平抑米價的契書仍然有效。
但百姓領了赈災銀,隻去平價糧鋪買糧。
那些囤積了糧米的豪商,萬沒想到市面上還有放着銀子不賺的蠢貨,四處打聽,又打聽不出誰家那麼缺德賣平價糧食。
按契書,糧鋪要保證有糧賣。
糧商們也怕糧食腐爛,又為趕緊回本,隻能偷偷降價。
一家降了,另一家也跟着降。
最後,這些花了大力氣囤糧的糧商,竟也隻能按平價售糧。
本是要大賺一筆的,結果成了積極配合朝廷赈災的大善人,隻敢怒不敢言。
“至于奢荒無度,不過是古書上提到過的雕柴畫卵論罷了,各位都是飽學之士,應該明白其中道理,當地災民是感念蘭陵公此種義舉,寫了萬民書,長跪在同州官衙前,請本王到皇上面前陳述實情。”
這一番話說完,大殿上沉寂了一刻。
張一淮不死心,朝趙翊道:
“鄉間小民,多是無知之輩,雖此雕柴畫卵論有可舉之處,但那些災民未必知曉其理,看到豪富們生活如此奢靡,定然心生嫉妒,又怎肯為蘭陵公請命!?”
趙翊無聲透了一口氣道:“今早我去看蘭陵公,也問了他這個問題。”
張一淮:“他如何說的?”
“蘭陵公說,這些鄉野小民,根本沒人在乎過他們的生死,但凡有人肯對他們好一點點,他們便願意拿命來擡舉。”
張一淮忽然就覺得身上被抽走了力氣,一個趔趄險些坐在殿上。
一旁的同僚急忙扶住,才不至于讓這位老臣殿前失儀。
不久,張一淮便以年邁體弱,神思乏力為由告老還鄉了。
大太監王同貴來内宮别殿傳釋放元煦的聖旨時,還順便轉告了承遠王在大殿上,後說的兩件事。
第一件,承遠王請旨,強制讓各地災民以原價贖回賤賣的地,并以“限田制”限制富豪鄉紳兼并土地。
第二件,承遠王上書,說同州一帶常出現旱災的災情,是因為那個地方水域不多,且分布零散,稍遇雨水不豐沛的時節,田裡的莊稼便無可灌溉。
建議朝廷與其常花銀子去那裡赈災,不如撥款雇當地百姓為工,農閑時做工,開鑿引水,既能讓老百姓有個賺錢的生計,也解決了後顧之憂,一舉兩得。
第一件,倒是元煦跟趙翊說過的。
這第二件,趙翊竟能跟他想到一處,必然是認真觀察了災情,且實地去體察災民實際情況的。
元煦心内很有些動容。
所以在回府之後,看到桌上承遠王送來的“邀蘭陵公過府一叙”的請帖。
“去,還是不去?”
當真是有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