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舟不置可否的席地而坐,順手拔了一根茅草叼在嘴裡。
“我是沒蘭陵公這般有學問、會說話,拐了這麼多彎兒,你好像都沒真的回答我的問題,不過沒關系......”
江延舟徑直躺在草地上,以臂為枕,眯眼看着夕陽繼續道,“這都不影響我喜歡你”。
喜歡?
元煦看着漸沉的夕陽。
能張口閉口把喜歡挂在嘴上的人,大多不會把喜歡真的放在心上。
元煦雖然清楚這一點,但人非聖賢,或許即便知道是假的,也沒有人不喜歡聽甜言蜜語吧。
而且,他還從沒遇到這樣一個人,這樣直白,熱烈,甚至不要臉的向自己示好......
——
滿以為回京之後可以離江延舟遠一些,誰料這小霸王有的是手段。
“你若是不肯去我府上照顧我,那我便請旨,住進你蘭陵公府更方便些!”
元煦知道江延舟并不會真的去皇上跟前說這些瑣事。
但思及江延舟這傷确實跟自己有關,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且若不答應,真不知他還要出什麼幺蛾子。
兩人各退一步,元煦隻晚上一餐來照看江延舟,算是寬慰自己的良心。
“蘭陵公會做什麼好吃的嗎?府上的廚子天天就是那幾樣,煩都煩死了!”
“你有傷在身,需要忌口,很多東西都不能吃”,晚飯過後,元煦看他又要作妖,及時給他打住,“我隻會煮粥!”。
“粥?!粥好啊,我想喝粥!”
元煦隻随口一說,本意是表示自己不會做什麼好吃的,好讓他别再折騰,但聽江延舟喊着吃粥,隻覺額上要淌下汗來。
“你剛吃過飯,還要吃什麼粥?”
“我沒吃飽!”
元煦忍了忍情緒,看江延舟那傷勢,也就這幾日便可無礙,索性再忍一時。
江延舟見元煦果然默默淘洗了米、豆,在小竈上專心給他煮粥,頓覺心情大好,不安分的湊上去聞了聞。
“煮的的是什麼粥啊,這麼香!”
“東西剛放進去,你就聞到香味了?”
“咦?,那有可能是......”,江延舟偏過頭去看元煦,“是蘭陵公身上的香味!”
元煦直覺太陽穴“忽”地一跳,觸電般迅速起身!
“世子還是換個人來伺候吧,想找人解悶也換個人!”
江延舟似乎沒察覺到對方生氣,也悠悠跟着起身道,“那些奴才笨手笨腳的,本世子才不讓他們伺候呢!”
“呵!”元煦氣極反笑。
“是啊,世子出身尊貴,家中有父親和祖母百般疼愛,如今到了上京,又有太後和皇帝的恩寵,不知人間疾苦,自然挑剔。“
說到此處語氣已轉冷,“要是嫌奴才笨手笨腳,這粥世子就自己煮吧!”
元煦已打定主意,今日是最後一遭,這些日子費心照料也算仁至義盡,無論江延舟在作什麼妖,他都不會踏進這府上半步。
江延舟見他真的要走,急急擡臂去攔,卻伸的是右手!
元煦皺眉,“你已經好了,卻騙我?!”
“不是,我...我隻是!”江延舟也愣住。
要說裝病其實也真不容易,尤其他這胳膊,已可挽弓了,卻要裝作茶盞都端不起來的樣子,以他的性子,哪是時時藏得住的。
元煦既厭他騙自己,也欣慰這小霸王的傷總算沒事,自己也沒挂礙了,拍開他的胳膊就往院中走去,卻迎面見府上管事的引了一個宮人正走進來。
江延舟也遠遠看到,來的竟是禦前侍候的三品太監王同貴,立刻掩了剛剛不悅的神色,露出招牌樣的微笑,越過元煦上前一步道。
“這麼晚了,王公公來此,可是皇上有什麼話要傳的?”
王同貴也陪着笑回話,“正是呢,陛下讓奴才傳話,大樑使臣來朝,車馬已到城外,明日一早便可入京,宮中設午宴接待,邀世子一同赴宴呢”。
江延舟下意識側身看了元煦一眼,才對着王同貴道,“有勞王公公,我知道了。”
王同貴對着江延舟傳完了話,又朝蘭陵公行禮。
“見過蘭陵公”。
能在禦前伺候的,個個都是人精,見蘭陵公竟在世子府上,王同貴心内雖有疑惑,面上卻半點沒有露出,仍是一貫的笑吟吟。
“不想蘭陵公也在這兒,正好,免的老奴再跑一趟,明日使臣宴會,陛下也傳谕請蘭陵公一同赴宴,這次來的使團副使,是樑國龍骧将軍肖則玉,聽說還是蘭陵公的故人,宴罷還能同故人叙叙舊呢。”
江延舟離得近,見元煦聽到這裡,臉色已是微微泛白,怕張同貴看出端倪,忙招手讓府内管事送上酬銀,将人送了出去。
王同貴走了一刻,元煦似才後知後覺,怔怔說道,“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江延舟見平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蘭陵公如此失神,也着實吓了一跳,全然忘了自己剛剛還死皮賴臉讓人留下的事,隻心慌意亂間回了一句,“好,你......”
“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下文,隻目送元煦慢慢朝偏門走去,看他在晚風中蕭條孤寂的單薄背影,仿佛稍一使力,整個人便要化粉飛揚去了。
元煦走後,江延舟心頭沒由來紛亂了半晌,後才逐漸生出一個清明的思緒。
他要盡快知道,拓跋元煦跟那個肖則玉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