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凡點和徐亦川則将眼鏡仔夾在中間,硬要三個人擠在窄小的單人沙發上逗孩子搞抽煙教學。
邊上,大哥枕着後腦,長腿交疊獨自占了另一張,正樂呵呵看他們鬧。
電視上的春晚倒是隻剩了李銀和狼還在看。
——真正的春晚,因為時差早在白天就已經播過,現在這個是薛凡點專門拷貝的,就想留到晚上再放一次應景。
李銀白天忙着上班,根本沒工夫看。
眼下酒瓶散落一地,客廳頂上的大燈早早便關了,隻剩壁爐裡暖橘色的火光跳躍在衆人臉上。
他安靜和狼靠在一起,嬉笑聲在耳側,眼前是晚會的載歌載舞。
狼從沒看過這樣“琳琅滿目”的節目,看得還挺認真。
直到聽見李銀冷不丁在他耳邊輕聲提問:“怎麼樣,覺得人類社會好玩嗎?”
最近半年,他讀了很多有關人類情緒方面的書。
所以狼很快察覺李銀大約不是在問自己,于是更低聲盯向他問回去:“你覺得無聊了嗎?”
李銀梗了下。
他一直知道狼很聰明,學東西很快,但快到這種程度也還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李銀沉默良久。
最終隻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畢竟他已經27歲了,實在不該再去說想念父母的話。
…
半個小時後。
薛凡點看着從房間裡出來的人,問他:“銀子睡了嗎?”
李狼點了點頭。
剛剛李銀喝多,靠在沙發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将人抱進了房間。
大哥依舊維持着靠躺在沙發上的姿勢,很是善解人意枕着腦袋笑:“其實如果你想陪他可以直接去陪,不用管我們。”
狼已經重新在沙發坐下。
明明誰都能看出他心不在焉,也不加入話題聊什麼,隻是靜靜在那坐着,卻還是搖了搖頭表示暫時不用。
徐亦川搭摟着眼鏡仔,沒忍住樂了:“孩子家教還挺好。”
薛凡點立馬跟上:“說明李銀家教好。”
不然怎麼能給小男朋友教得好。
眼鏡仔想也沒想,下意識便脫口接了句:“如果不是意外出事,李銀肯定會過得很舒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靜了。
在他們這幾個人裡,雖然看上去的确是大家都一起遭遇了那場家破人亡的事故,可境況其實是很不同的。
比如薛凡點、李銀、徐亦川是跟着父母才移民過來的,但眼鏡仔和大哥不一樣。
他們兩個一個因為工作,一個因為學習,其實比父母來得都要早。
所以眼鏡仔才完全沒有小孩的自覺,總覺得比起他們這些後移民的,自己這個“前輩”該更遊刃有餘才是。
而家庭氛圍自然也天差地别。
畢竟恩愛的夫妻難找,他們幾個人的家庭中談得上和睦溫馨的,滿打滿算隻有李銀一個。
剩下不是天天吵架、開放關系,就是将個爛就,擺個樣子。
所以突逢變故,明明灑脫、冰雪聰明的李銀才會反而變成最難适應的那個。
隻不過是因為他從前的人生太完美,落差太大了。
若非東窗事發,李銀大概就是那種人們最為羨慕和津津樂道,會路途坦蕩,順風順水過完一生的天之驕子。
這些事,狼之前聽他們聊天一直知道。
隻是他沒深想過。
直到現在聽見大家對李銀的評價,他才終于第一次思考關于“家”的問題。
他不是人,不懂“人之常情”。
甚至哪怕他是一頭真正的狼,那麼他也會有“家庭”和“群居”的概念,但他也不是。
他從有記憶開始便獨自待在荒原深處,憑空頓悟學會的第一個類人的情緒,就是“愛”。
他自遇見李銀,就非常清晰地明白自己喜歡這個人。隻要能在活着的時候一直和李銀待在一起,他就覺得很好。
可人類的需求明顯要複雜得多。
書上說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有前程似錦、理想抱負,有安居樂業、情投意合,也有天倫之樂,子孫滿堂。
他頂多隻能占到其中很小一部分。
剩下的東西他常常無法周全地考慮。
…
窗外是沉寂如水的月色。
狼終究還是默默從客廳回到了李銀的房間裡。
他坐在床邊,和那隻放在被子外骨節勻稱的手十指相扣,學着李銀平時摸自己頭發的樣子,也摸了摸李銀,喃喃道。
“是想家了嗎?”
“他們說如果不是出事,你應該是那種一輩子都會過得非常順利舒服的人。”
“我不知道‘家’是怎樣的,但我也想你順利。”
他以為李銀肯定睡了。
可結果沒有。
床上雙眸緊閉的人幾乎在聽完他碎碎念的瞬間,回握住了他的手,并将臉向被子裡埋得更深了些,低啞道。
“……謝謝。”
從前,他的父母對他很好。
現在,他的朋友、愛人,也對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