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那扇門沒被推開之前,安鸩就聞到空氣裡彌漫的火藥味。
那是子彈發射後留下的特殊氣味。
為什麼會有子彈?這裡哪個玩家有槍?
安鸩撐着下巴,冥思。
她挪動目光從上到下審視魚女士的背部。魚女士的防輻服上沾着血,背面的布料上留下來一顆彈孔。
可能子彈從正面射入。
每位玩家面面相觑,用沉默傳遞着某種信息,然後伸長腦袋,朝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體圍去。
猝不及防,魚女士回光返照般猛地擡起了頭。
魚頭像閃了兩下,再度加載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駭人轉折把衆玩家吓得原地解散。
魚女士抻着腦袋,面罩忽明忽暗,瞳孔裡映射出地下室的出口。
安鸩看到,她在笑。
魚女士像回血成功了一般越爬越快。
一條長長的血道子從安全屋裡一直延伸到她的身下。
魚女士前進一厘,玩家們就被驅趕着後退了半米。
兩個時空疊加交錯,明知一切隻是全息渲染,還原的效果逼真到沒人不想逃避。
安鸩雙臂抱胸,站在其餘玩家的後方。
她仔細觀察,不想錯過任何一個下意識的反應。
重點嫌疑人有兩位。
那兩人都有動機,也都有特殊能力,這起案件不能當做一般的兇殺案來思考。
不出多時,魚女士的狀态急轉直下。
她開始在血泊裡蠕動,身體如一灘散開的爛泥。
笑容凝固在她的臉上。
玩家們徹底傻了,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方策第一個走上去,蹲下來,查看屍體。
由于是渲染模型,屍體是翻不過來的,隻能以眼見做出初步的判斷。
“死亡時間,晚上7點17分。”
方策擡起頭看着時間說道。
接着,他的目光從安全屋丈量到屍體。
下一步他登入左眼,在桌闆上留下了自己的筆記。
【死者:11号玩家魚女士】
【死者生前掙紮,從安全屋爬行至走廊,爬行了兩米六五左右。】
【外部迹象表明,她的出血量不小。防輻服内側也能看見大量積血。緻命傷暫時無法斷定。】
【現場聞到硝煙味,背部有一枚形似彈孔的槍傷。】
筆記結束。
方策不動聲色,左眼對焦,分别對着魚女士的全身,臉部和背部,各拍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載完畢,銜接在筆記下方。
方策繼續補充上自己的看法。
【死者半睜着眼睛,瞳孔完全散開。面帶微笑,看起來很安詳。】
【前額上明顯有一塊紅印,可能生前撞到過什麼東西。】
【從背部彈孔推測,子彈從前身進入,射入肺部,從後背呈斜角穿出。】
【血液入肺,阻礙了呼吸,隻能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如果能将屍體翻過來,應該會在死者防輻服正面找到子彈留下的焦痕。】
“能看出是哪種槍嗎?”安鸩看完方策的筆記問。
方策搖了搖頭,“這就難了,從彈孔逆推槍支超出我的能力範疇。”
奧德賽突然上線。
『案發第一現場是安全屋内。』
“你見過案發現場了?”安鸩問。
『是的。子彈還留在現場,我掃描了死者背部的傷口,從子彈型号、距離和破壞力,我推測,兇器可能是一把獵槍。』
獵槍?除了自己,誰也有獵槍?安鸩眉心微蹙。
季凡星撐着安全屋門框往屋内探了探。轉頭。興奮地召喚其他玩家過來。
“快看這裡!兇手把槍留在安全屋裡了,裡面還有子彈。”
季凡星彎腰,試圖徒手拿起。
然而失敗了。
這枚子彈隻是全息模拟出來的虛影。
“奧德賽,你是對的。”季凡星登入左眼頻道補充道。
安鸩緊随其後,第一眼便被地上斜身倒放的獵槍吸引。
奇怪了。跟自己擁有的那把型号一模一樣。
安全屋的右側座位上積了一灘幾近凝固的血。
從輪廓推斷,這是死者曾經坐在這裡。
血泊裡,有一枚變形的子彈。
猝然間,一道閃電劃過。安鸩的冷汗直冒。
她點擊6号鍵,查看自己的口袋,旋即倒抽一口涼氣。
自己的獵槍不見了!
……
什麼時候不見的?
我竟然早沒發現?!
安鸩閃電轉身,朝角落裡的10号玩家射出犀利的目光。
鳥女士恰好接住了。
“咳咳咳咳……”鳥女士捂着胸口,連續清咳了幾聲。
咳嗽完,又斜過半張臉。
鳥嘴微微上翹,下一秒,那張孔雀的面具上,再也捕捉不到任何表情了。
安鸩想起來了。
是那個時候。
自己跟鳥女士一起在站台等待纜車的時候。
鳥女士将煙盒交給自己的同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了獵槍。
隻怪沒能及時發現。
因為人在獲得的時候,往往是最自滿、最輕敵的時候。
鳥女士是看準時機下手的。
安鸩表面平靜,實則懊惱。
一股怒火剛剛升起,便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這個女人最聰明的地方,就是看起來沒那麼聰明。
怪自己,低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