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黎國忠和陳文芳的陳年恩怨,其實還挺通俗又爛大街的。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城裡的女知青陳文芳下鄉,與還是農村小夥的黎國忠互生情愫。後來陳文芳回家了,回家讓家裡同意自己下嫁,黎曉希的外公陳建民自然是反對的,但架不住女兒喜歡,兩邊僵持了沒幾年,老兩口還是松口讓陳文芳下嫁了。
八十年代的時候,黎國忠和陳文芳到了省城打拼,結了婚後生下了一個兒子,幾年後還意外超生了一個黎曉希,因為政策原因,加之夫妻倆根基未穩負擔不了第二個孩子的到來,所以就将年幼的黎曉希送回老家去,明面上就說是她二伯家的娃。
再然後,九十年代的時候黎國忠和陳文芳的條件好了起來,黎國忠的生意起了色,不說大富大貴,至少是在省城裡買了幾處房子安了家,還接了陳建民來享福。
家庭條件好起來,加之超生的罰款已經交了,夫妻倆想起在農村老家待了多年的小女兒了。
香港回歸那年,黎曉希剛剛小學畢業,即将升初中,平時都要幫奶奶王志秀一起農忙幹活。
關于那天,黎曉希還有些印象,她路過村口時,頭頂的大喇叭一直在重複着香港回歸這件大喜事。她将能燒的幹柴捆好背上後背後,還掂了掂挪了個舒服的位置,這才擡腳下山。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村口的大喇叭也已經不響了。夏日的夜風吹在身上不冷,就是四周一片黑暗,聽不到個人聲,讓黎曉希有些害怕,她不由勾緊脖子加快腳步。
回到家之後,像往常一樣,她一邊将柴火放下,一邊和王志秀打招呼,這次不同,王志秀沒立馬回應她。
多年不見的黎國忠和陳文芳冷不丁地從堂屋出來看她,面對這兩個猴年馬月不聯系一次的大人,要不是周圍的程設和環境,黎曉希會以為自己進錯了人家。
燒好火的王志秀擦了擦手,一邊揚聲走出廚房門:“曉希回來了,看是誰來了?”
王志秀看黎曉希幹站着,急忙打圓場,對黎國忠和陳文芳說:“哎這孩子,從小就怕人。”她上前輕輕拍了拍黎曉希的後背,語氣溫柔慈祥:“快叫爸爸媽媽。”
黎曉希手足無措,僵硬着身子,被王志芳推着向前走近幾步,還是開不了口。
陳文芳哭泣起來:“我可憐的曉希喲!過得這麼苦,臉都凹下去了.....”
雖然黎曉希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的樣子,但依稀可以想到一定是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那之後和王志秀分别,年幼的黎曉希還以為隻是分開幾天,沒想到就是這麼多年的聚少離多,隻有逢年過節才得見上一面。
思緒回到眼前,黎曉希已經将黎國忠送的手機拆封開機了,根據說明書的指示操作,沒一會就開機了,小巧的翻蓋手機拿在手裡把玩很新奇,她翻看了一會,這時一條短信進來:
“曉希,我是爸爸,這個是我的号碼,你存着,以後有什麼困難找我。”
沒過幾分鐘,又一條新的消息進來:
“曉希啊,你不要怪爸爸,你看你媽那個樣,整天瘋瘋癫癫疑神疑鬼的!我不想和她吵!.....你媽現在還是不給你生活費?....在學校裡要是沒錢,和爸爸要。”
一瞬間,抵不住的倦意再次升起,黎曉希将翻蓋合上,把手機放在茶幾上,自己鑽回了被窩。
沒消停兩分鐘,手機的提示音響起,黎曉希猶豫了兩秒還是拿起手機看,是黎國忠:
“曉希,看到回爸爸的消息。”
黎曉希有些心煩,将手機随意丢在一邊,徹底鑽進被窩睡覺。
*
黎曉希的外公陳建民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個知識分子,聽陳文芳說六七十年代的時候那可是吃了好多的苦,不過最後好好的沒有個三長兩短也算是萬幸了。
老兩口退休之後就沒再做過其他的事,每天出門散散步啥的,後來在黎國忠生意起色的前幾年,黎曉希的外婆突發腦梗去世了,家裡隻剩下陳建民,黎國忠生意起色有閑錢多買幾套房子後,陳文芳就做主把陳建民接到省城的另一套房子來住。
現在陳建民的日子好過了,每天就是看看報紙和到公園找臉熟的老夥伴們下下棋,要說操心的事,那就是黎國忠和陳文芳兩口子鬧得雞飛狗跳,以及黎曉希這些小輩的事了。
年紀大了,半隻腳都邁進了棺材,惦記來惦記去,無非就是這些個親情、這些個身後的人。
所以陳建民要求無論無何忙、平日裡如何沒有時間,年夜飯必須要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不能缺席一個人,這也是黎曉希寒假非回來不可的原因。
要是她不回來,不僅僅是陳文芳不同意,這一大家子的人都會指責她忘本,是她破壞了多年來的規則,黎曉希不死也得脫層皮。
今年的年夜飯定在黎曉希的舅舅陳文彪家吃,陳文芳在黎曉希回來之前就置辦了不少的年貨,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就帶着黎曉希出門坐公交到陳文彪家幫忙準備年夜飯。
雖然沒再下雪,但整個天空還是霧蒙蒙灰沉沉的,到處都是冰霜雪白,不知是沒化完還是之前又下雪的緣故,地上的雪鋪起了一層,一點都不柔軟,像是一層冰碴子,靴子踩過還會“嚓嚓”響,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子在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