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再次睜開眼時,已是天色昏沉,暮色四起,夕陽斜斜地挂在山頭,緩慢向下墜去。
她茫然地望了一會,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急急忙坐起身來。身側是仍然緊閉着雙眼的雲邪,面白如紙,四肢僵硬,大片凝固幹涸的血迹染紅了如雪的白衣,渾身更是冷得似一塊堅冰。
扶玉猛然一驚,心髒處狂跳不止。她慌忙從袖中取出靈丹,一連喂了三顆才停了下來,目光觸及斑斑血迹,眼眶忍不住一酸,慌慌張張查看了一番,見傷口處血流已止,這才稍稍放下心。
但片刻,又忐忑地将手貼到雲邪脖頸處,觸手一片冰涼,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許久,扶玉才感受到一陣微弱地跳動。
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扶玉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頭暈腦脹,四肢也是冰冷麻木,刺痛難忍,她坐在原地平複許久,才稍微緩過神,勉強站起身。
她擡頭望了望高有百丈的谷壁,不由歎了口氣,現下最要緊的是趕緊将雲邪帶回去,可按她此時的情況,想帶着雲邪一同上去簡直難如登天。
扶玉不禁摸了摸袖中的玉瓶,思量須臾,狠了狠心,又吃下一粒丹藥。丹藥入口即化,如汩汩的溫泉一般滋潤四肢百骸,僵冷麻木的身體頃刻就有了知覺,絲絲縷縷靈氣緩緩漫出,不一會,便充盈着全身。
她蹲下身,低聲呼喚雲邪,可雲邪緊閉雙目,毫無反應。她伸手摸向雲邪的額頭,已不似方才冰冷,雖然依舊昏迷不醒,但身體已經在緩慢回溫。
扶玉從身上撕下一條布,随後背起雲邪,将他和自己牢牢系在一起。她走到山根下,猛提口氣,奮身縱起,一路攀藤附葛,半晌之後,終于爬至崖上。
此時殘陽如血,暮光沉沉。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密林,層層藤蔓覆蓋其上,四周草木寂寂,林中暗影重重,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牢籠,鎖住了無數蠢蠢欲動的鬼魅。
扶玉左右張望了一會,便解開束縛,放下雲邪,提氣躍起,踏着藤蔓和枝幹朝着樹巅掠去。
西天殘陽仍有一線餘晖,鋪在山巒之上,仿佛是那美人的纖纖玉指上沾了一層金粉,輕輕一抹,便将四山皆塗上一層淡淡的碎金。
扶玉輕巧地立在樹巅的藤蔓上,即便是這樹巅最高之處,也依然避免不了藤蔓的侵占。
她站在至高處極目遠眺,一眼望去不見巍峨的外蠻山和寬闊的溪河,取而代之的竟是連綿不斷的莽莽群山!
她愣了一愣,連忙轉身回望,身後依舊是雜沓的群山萬壑。她呆呆地望了一會,又急忙回過頭,确認所在的山是不是她進入的那座矮山。
她看到了那面百丈高的直壁,看到了自己一躍而下的斷崖,她可以笃定這裡就是那座矮山。可眼前山巒起伏,殘陽之下尤為蒼茫壯闊的崇山峻嶺似乎也并非幻象。
扶玉腦中有一瞬的空白。
怎麼回事?這裡分明就是那座矮山,可外蠻山呢?發生了什麼?
樹巅有山風吹過,扶玉隻覺全身一陣又一陣地發冷。
有陣法?
念頭一出,她立即抽出雪霁,深吸口氣,蓄足了靈氣,朝着遠山狠狠一揮。雪白的劍光在暮色時分格外亮眼奪目,像是閃電裂過長空。然而似長虹般的光華飛出之後,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無聲地消失在群山之中。她一呆,立即揮劍朝着四面群山都試了一遍,結果仍是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沒有。
扶玉一時隻覺手腳冰涼,他們好像真的被困在陣法裡了。
除了腳下的山,四周所見恐怕都是幻象,若是走了進去,僅憑她的力量,怕是一輩子也無法走出來。
害怕與無措令扶玉的思緒混亂起來,她不受控制地想着:他們若是沒來内蠻山就好了,她若是全力阻止師兄就好了。如今師兄不知所蹤,生死不明;雲邪身受重傷,氣息奄奄;師姐還在外蠻山等着她,如今不見她回去,必定焦急萬分。
愧疚、不安、恐懼等無數情緒一齊湧上,扶玉眼眶一酸,眼淚瞬間蓄滿,搖搖欲墜。
天色越發暗了,有山月出于東山,清澈的月輝鋪滿林壑。
扶玉吸了口氣,從樹巅一躍而下,走至雲邪身旁,看到他蒼白的面龐,眼淚唰地掉了下來。
良久,她才擡袖胡亂擦了擦,再次背起雲邪,也不敢往密林裡走,隻借着素月清輝沿着山崖向前行進,山中夜晚寒涼,想着至少能找到一個山洞度過今晚。
搜尋之間,扶玉卻忽然想到一件事,兩年前師兄和師姐是來過這裡的,可卻從未聽他們提起過這個陣法,所以說這個陣法是在這兩年出現的?
可它為何突然會出現?是有人故意為之?能夠布下這個強大陣法的起碼也是九階以上強者,他大費周章地布個陣法,目的又是什麼?還是說這山裡近兩年來了某種異獸?為了獵食才布下這個陣法?可若真是這樣強大的異獸,又為何會選擇在内蠻山外圍布下這個陣法?
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心慌,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不是她能夠解決的事。
滿月升移,漸上中天。
也不知走了多久,扶玉漸覺四肢沉重,酸麻無力,竟再難走出一步。她原本就虛弱,更何況此時還背着雲邪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
四周是高大嶙峋的峭壁,她靠着一面石壁喘了一會,自暴自棄地想着就在此歇息算了,一擡頭間,恰好一段清輝飄來,照亮了不遠處一個黑黢黢的山洞。
扶玉萬分驚喜,精神一振,身體也仿佛有了力氣,連忙背着雲邪走向山洞。
可等她走到洞口,望着漆黑的洞穴時,她卻又有些猶豫了。
這山如此詭異,誰又知這洞裡會有些什麼,她若是貿貿然地闖進去,倘若有危險那該如何?
她略想了想,将雲邪放下,從地上撿了個石子,用力地扔向山洞。隻聽得清脆的“啪哒”一聲,之後便是石子滾落的聲音,片刻後,洞中便恢複了寂靜。
聽着像是打在了一面牆壁上。
扶玉又撿起一塊石子,正欲扔進去,忽又想到,假若是洞中真有什麼,她這個舉動不正是打草驚蛇了嗎?
一時間她猶豫起來,膽戰心驚地等了一會,還是決定親自進去看看。扶玉慢慢抽出雪霁,輕手輕腳地走進洞中,憑借着銀白的劍光逐漸看清了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