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蕭銳的私人手機終于響起，瞬間他身邊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整個房間幾乎是在兩秒内就安靜得針落可聞。
電話接通，一道悠然的、隐約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清晰傳出——
“......銳兒，抱歉讓你久等了。”
聲音太熟悉，幼時的蕭銳聽到過無數次，曾經這位大姑姑對他說話的語氣有多疼愛寵溺，此刻的這一幕就有多諷刺。
聽到這個聲音，蕭銳原本寒戾得切心抵肺的的眼神反倒一下變得沉凝。
沒有廢話，直接開口，“想要什麼，說吧。”
那頭也很直接，“關柒帶走的東西，還回來，一樣都不能少。”
蕭銳回道，“好。”
“...撤回你準備的那幾個指證人，并且保證，他們會永遠閉嘴。”
“好。”
“...收購楚家的債權，為楚家提供連帶保證責任，無條件幫楚家償還貸款債務的全部對應本金，以及全部利息。”
四周靜寂，字字清晰，守在書桌旁的兩名律師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緩，腦門都有些冒汗。
楚家陷入重大案件，即将面臨法律制裁，就算能拿回罪證逃脫審判，這之前公司與數家金融機構交叉違約，債務沉重，也已經進入了破産程序......總之，整個集團岌岌可危，被凍結的那點資産根本不足以清償，幾筆有息負債加起來的總額......高得驚人。
一直坐在蕭銳對面凝神傾聽的三姑奶奶眼角忍不往抽了抽，擡眸看到蕭銳的臉色，還是選擇了閉緊嘴，繼續保持沉默。
果然，蕭銳依舊隻回一個字，“好。”
電話那頭似乎沒有想到蕭銳會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答應，停頓了兩秒，繼續加碼時聲音裡的笑意變得更明顯，“...把你百分百持有的北部ATN和FR兩個礦權開發項目的全部權益，分别轉給楚宏和楚祺，聽清楚，我說的是全部，包括礦權、礦場、還有五條生産線所有的完整設備——”
三姑奶奶再也忍不住，冷曬打斷，“大姐，吃不下的東西，硬吞會撐破肚皮。”
兩處面積均超過200公頃的項目，每條生産線的淨利潤都極為可觀，并且還是永久期限，公司才剛剛跟州政府确簽每年度完稅後自動續期的文件......
前面那個要求已是獅子大張口，現在竟然還想從蕭銳手裡挖走兩處可以一直生錢，變現非常快的暴利項目來保她兩個兒子後半生的富貴，真是貪心太過。
對面的大姑奶奶聽了卻不生氣，反而輕笑一聲，悠悠道，“......你說得對，人不能太貪心，所以我要的就是這些，老爺子留了那麼多給他，我隻拿其中兩個不算過分吧？當然，如果銳兒做不到，也可以拒絕，不是嗎？”
三姑奶奶目光掃過蕭銳，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蕭銳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冷靜回道，“好。”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可以任人擺布的機器，牽扯他生命的絲線完全縱控在電話那頭的大姑姑身上——
“你說的這些我都答應，先告訴我他在哪裡？”
“好孩子，别心急，沒那麼快......”大姑奶奶笑着歎氣，“...等我拿到賬本，等你準備好收購的錢，還有簽完股權轉讓書——”
“收購楚家債權需要的資金，昨晚七點鐘以前已經全部入賬。”蕭銳冷然開口。
“...律師就在這裡，我可以馬上簽确認函，同意不附條件、不可變更、不可撤銷地為楚家4項債權做擔保，償還貸款債務的全部對應本金和全部利息。”
“...轉讓書也可以馬上出。”蕭銳沒有停頓，眼神極其寒冽地看了對面似乎想說什麼的三姑奶奶一眼，補充道：
“...祖父當年制定的自由轉讓股權條款非常簡單，減少了大部分阻礙性規定，我會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州政府提交相關文件和信息，以及發布公告确保協議的合法性和有效性。”
“...關于債權部分，我承諾十年内不會申請執行楚宏和楚祺名下的一切資産，從今往後，隻要他們不來犯我，我也不會對他們下手......”
不但迅速而輕易地滿足對方提出的一切要求，連後續的報複都放棄，這種話，從生性狠厲有仇必報的蕭銳嘴裡說出來，簡直不可思議。
那頭靜了一下，随即傳出一陣不可抑止的，充滿了贊歎的笑聲，“...銳兒啊銳兒，你真是——太讓我驚訝了......”
“...那個林語，究竟用了什麼手段能把你迷成這樣？...不到24小時，你就籌出了收購楚家債權的全部資金？啧啧......”
三姑奶奶深深看了蕭銳一眼。
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姐妹，她很明白大姐話裡的意思，蕭銳不惜動用海外個人金庫，在如此短的時間内準備好了如此大筆的金額，這恐怖的現金流能力，盡顯老爺子偏心，也讓所有人都看到了林語對他的重要性。
而且他幾乎是從知道林語被綁架的那一刻就開始在動作。
提前預判，調動資金，安排律師随時待命，做好所有應對準備......一切的一切，隻為了盡可能的不讓林語受到傷害。
大姐的兩聲輕歎，是在可惜怎麼不早一點知道林語的份量，早一點知道的話，楚家也不至于會被逼成今天這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恐怕連林語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值那麼多錢吧？
誰會相信，她們那個半輩子都在風流的好弟弟，和那個不食人間煙火，清高得不得了的前弟媳，竟然會生出個情種來呢？
“......所以說，很多事情不到最後一刻，你都不知道會有多精彩......”大姑奶奶還在悠悠笑歎，“...其實要不是那天去墓園，你讓人把他護在人堆裡不想我注意到他，我可能還真不會注意......你看，連老天都在幫我......”
蕭銳冷冷聽着，一言不發，五官被屏幕光線映照出堅硬如刀削的線條。
“好孩子，你沒讓人動你兩個表哥，大姑姑很滿意，恭喜你，現在又成功的保住了心上人的手和腳...”
感慨完，大姑奶奶柔聲道，“...原本，四個條件但凡你拒絕一個，都會收到一份新鮮得不得了的大禮包——”
話沒說完，三姑奶奶臂上已泛起寒栗，下一秒，聽到“咔”地一聲脆響，似有什麼重物裂開，定神一看，蕭銳所坐的椅子扶手被硬生生掰裂，她幾乎可以從蕭銳的眼睛裡看到強烈劇痛。
“大姑姑，有句話叫見好就收。”蕭銳森然開口，每個字都似裹了一層冰，“我也再給你一個保證，你敢傷害林語半點，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百倍奉還到楚宏和楚祺身上，絕不打折。”
“是嗎？”那頭的語氣同樣冰冷，“人在我手上，我一句話就能讓他生不如死，如果你言而無信，我一家子都得進監獄，還是最高警戒級别隻能走着進擡着出的那種，你覺得我敢不敢？”
門窗緊閉，毫無凍意，所有人卻都被姑侄間那種隔着電話也幾可破空而出的，猶如刀槍交迸怒鳴般的殺氣刺得頸背發寒。
挂掉電話前，大姑奶奶淡淡警告，“東西準備好，我會派人去拿，剩下的事也有多快辦多快，你知道的，大姑姑現在窮途末路，可不像以前那樣有耐心。”
“......最後提醒你一句，别耍花樣，否則你的心上人會很慘，他這會兒待的那個地方，空氣可是糟透了。”
通話截斷，隻餘一室森沉。
兩個律師聽得腦門盡是汗，頭也不敢擡，小心翼翼地挪到電腦那邊開始準備資料，一直在用技術手段嘗試鎖定來電的關柒将電子地圖送到蕭銳面前。
因對方使用了特殊保護裝置，這邊難以精确定位，最終隻能搜索出一個大概範圍，且那個範圍是在境外，蕭銳聽完後并無表情，隻是臉上的輪廓仿佛更深刻了一點。
三姑奶奶目光掃過他擱在扶手上的手，低聲吩咐人去拿消毒藥水，蕭銳起身往陽台走，保镖将門拉開，夜半時分山谷灰意沉沉，凜冽夜風将他的襯衣吹得獵獵而動。
三姑奶奶望着他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隻覺此刻心緒之複雜，無以形容。
*****
又是一個不眠夜。
天還沒亮，蕭銳已将所有文件簽署完畢，必須提交的各種紙質申報也全都傳真出去，這些資料是直接傳進相關機構的主管辦公室，對方會在收到資料後以最快的速度處理。
甚至為了減少環節，一切都以個人名義操作，因境外财産的相關文件要等到官網有正式信息後才能讓林語簽字，這之前自行處分，也就是說，那邊隻要拿到有他有效簽名的文件後簽完剩下的那部分，協議将在無須審批生效的情況下立即生效，對他産生拘束。
安排好的指證人也被迅速撤走，布了那麼久的局一下打破，一點沒猶豫。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氣氛極其緊張壓抑，等收齊傳真回來的材料，已經又過去了幾個小時。
期間那個神秘的境外号碼發來了一段隻有兩三秒的小視頻，視頻裡林語頭顱半垂，狀态看上去很渙散，鏡頭從他被铐得紅腫出血的手腕晃過，那一瞬，就連關柒也生出了殺氣從全身每一根血管中呼嘯而過的感覺。
但不管怎麼樣，現在至少知曉了一點林語的情況，隻要這邊能說到做到，滿足對方提出的所有要求，林語應該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一直在往下墜的心情也算是稍稍緩沖了一下。
接近正午時，大姑奶奶派來取東西的人終于出現在蕭銳面前。
看着這個很早就進了蕭家，當年因為性格老實行事謹慎被老爺子挑出來送去撫市讓梁叔調教，也是同樣的原因被自己親口吩咐留在林語身邊保護他的保镖，蕭銳靜默了許久，才擡手讓關柒将準備好的黑色小箱遞過去。
今天來的如果是除綁匪之外的任何一個，蕭銳或許都會讓對方開個價，無論那邊給多少報酬，他都十倍支付，以期能得到關于林語的些許線索。
但這幫人不行，這個人更不行。
沒有退路的人不可能再被收買打動，而且這個人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