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和萊文森在第三交換站駐軍押解下抵達了艦橋。
兩個人在聽到了抵達艦隊編号和主指揮使姓名後格外默契地選擇了緘默。艾爾在挑明身份和保持沉默中選擇了後者——因為他直覺如果讓萊文森順勢扯出自己路澤這層身份的話,隻會更加麻煩。
潘西和傅榮淮大概躲到了哪裡去,此刻走廊一片大亮,原先在黑暗中隐蔽的血迹和痕迹都顯露無疑。
艾爾從聽到李登殊名字的瞬間就往自己臉上抹了幾把血,原本是不想當衆被李登殊說穿身份後讓旁邊這個貨又暴起叫破他和尼德霍格的關系,等到燈打開所有人對着他倒抽一口冷氣後,艾爾覺得自己反而弄巧成拙。
對比旁邊隻沾了半脖子血的萊文森,他此刻更像行兇殺人的那個。
在一片沉默中駐軍收拾了地上Omega的屍體——現在來說更像安斯艾爾的屍體,然後拿行軍擔架也和他們一同帶了下去。帝國聯姻使團餘下的一群人看到王子血肉模糊的屍體,二話不說先哭着撲上去一通恸哭。讓艾爾恍惚到覺得近距離圍觀了自己的葬禮。
然而腦海中所有的想法在看到大廳裡那個人的瞬間都消失了。
艾爾和萊文森幾乎同時埋下了頭,艾爾想到自己眼睛的異狀,還努力試圖隻閉上一隻眼睛,讓自己成為一個獨眼龍。
大廳裡李登殊身着聯盟軍服,肩上和前胸都佩着聯盟的蒼銀白鹿勳章。他站在那裡,身形颀長而姿容昳麗。
艾爾和萊文森站定後,一旁的擔架也跟了上來。艾爾沒敢擡眼去看李登殊,隻聽到對方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疾步走過來。
他半跪在地上,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擺沾上血污。艾爾從這個視角隻能看到李登殊伸手輕輕撫上那屍體的臉頰,他的手似乎有些發抖——而等李登殊看清楚屍體的面容後,他原本不穩當的氣息突然鎮定了下來。
艾爾忍不住擡起了頭。
李登殊微微皺着眉頭,起身時無意擡眼過來:“這不是——”
他似乎撞上了艾爾的視線。
所有人都在等着上将的後半句話,然而他的話語到此戛然而止。艾爾抿緊嘴唇無辜地對着李登殊眨了眨眼睛,腦海中無限堂皇地想李登殊到底是在看他還是在看後面的萊文森。等到他偏過頭去,發現那個Alpha居然以一種半蹲的姿勢縮在自己身後,企圖讓艾爾擋住李登殊的目光。
見鬼。
然而李登殊神色已恢複如常,偏頭問旁邊的駐軍的主負責人:“帝國聯姻使團正使在哪裡?這是怎麼回事?”
主負責人忙不疊叫了在後面兩股戰戰哭個不住的正使,對後一個問題卻是難說出個所以然。帝國正使趴在擔架邊上放聲痛哭,連帶着後面使團的所有成員都跟着哭了起來。此時哭聲一沸,就連駐軍也忍不住跟着心有戚戚。
帝國聯姻的皇子死在了這裡,他們沒一個人能有好下場。
這時候有個駐軍出列,磕巴道:“報告上将,我負責今晚客艙三層的第三班巡視,在巡視的過程中發現了前兩班巡視員的屍體。所以我就聯絡了主控室拉響了緊急通報,并對最近的艦隊發出了救援請求。可是,等我們上去的時候,殿下他、殿下他就……”
說罷他甩手一指艾爾和萊文森:“就是他們!就是他們幹的!是他們行刺了殿下!”
艾爾:“……”
整個大廳裡突然又掀起了新的一輪熱鬧,畢竟現場人證物證俱在,幾乎所有人都開始聲讨艾爾他們。艾爾有口難言,幾次恨不得直接說穿自己的身份,可後面縮着的那個定時炸彈更是個問題。
就在他們越吵越大,幾乎恨不得湧上來生撕了艾爾兩人的時候,李登殊看向聯姻使團正使道:“你确定,這就是安斯艾爾殿下嗎?”
大廳突然寂靜了下來,聯姻正使甚至哭得一噎。李登殊看着他,面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可以說是心平氣和:“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屍體的正臉不是嗎?”
正使定在了那裡。
“我、我從小看着殿下長大,即便是背影也……”正使看着李登殊的眼睛,後面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他隻能顫着手爬到擔架旁邊,輕輕擡起了屍體的臉。
艾爾突然間明白了李登殊的意圖。
李登殊早年與艾爾有幾面之緣,看過之後總能認出這并不是安斯艾爾。而現在重要的是聯姻正使的回答。
他又該如何答?
答是,帝國王子于聯姻前夕慘死于中立區的交換站,這件事情總要有人付出代價。而就要看帝國是選擇把罪名安在哪一方,是身為聯姻對象的聯盟,還是處在兩者之外的崩落星系。
答不是,又為什麼會有人在交換站裡假冒王子,還稀裡糊塗被殺。這後面意圖指向又是什麼,是帝國想要借刀殺人再找個理由出兵,還是有人蓄意陷害從中挑撥……最關鍵的是,真正的安斯艾爾又在哪裡。
他不能答,不敢答,更答不出。
李代桃僵這件事情究竟是帝國一邊的心思,還是和聯盟一起達成的兩方共識,這是艾爾同樣想知道的事情。毫無疑問帝國根本沒想讓他活着抵達聯盟,隻想在手裡捏一個能使喚動的冒牌貨。可現下這個情況,怕不是把這個正使逼死他也不敢随意攀咬。艾爾心中暗歎,掂量着自己此刻出面接下來要有的麻煩,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然而就在着一片死寂持續、艾爾已經下定決心站出來的當下,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來人揉着雙眼,做作地打了個呵欠慢慢走下了樓梯,一頭白金色頭發在燈光下映照得幾乎銀白,而那雙異瞳也無疑昭示了來人的身份。
正是在場所有人都無比渴求出現的,“真正的安斯艾爾”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