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你的手心濕了,浸透指縫。
……算了不管了,速戰速決。
你撐着地面從地上一鼓作氣的爬起,一邊适應被水霧遮蓋的模糊視線,一邊回房間換身衣服,戴上帽子口罩跟墨鏡,全副武裝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揣了點現金,下樓走到客廳。
呼噜一路跟着下來,看見你推開了後院門,它跑去叼來自己的小皮球。
你低下頭,和它商量:“我馬上回來,你自己去院子裡玩會兒?”
“汪!”
呼噜用爪子扒了扒你褲腿,懂事地帶着自己的球,從已經敞開的門縫出去,撒丫子沖向後院的草坪。
你為它準備一碗清水以免玩累了沒水喝,然後順手關上後院門。後院的牆角有一棵遮陽的大樹,正好在街道監控的可視範圍内制造出一片盲區,你因此借助茂密樹葉的掩護,十分輕松地從後院翻牆離開。
——
出來後都挺順利。
和出門前預判的一樣,臨近正午的街上沒多少行人,就算偶爾有一兩個迎面走來也都行色匆匆,他們不會注意到低調路過的你,所以隻要稍稍避開,沿着監控盲區,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迹。這項業務熟練的你對此理所當然的自信滿滿。
其中唯一的變數,是街角新開的一家之前從沒見過的咖啡店,這幾天有新店開張的限定活動。
而如果讓你再選一次,你對天發誓,自己打死都不會再在從店裡飄出來的奶油香的誘惑和店員小姐“抹茶慕斯蛋糕限時買一送一哦”的熱情招呼聲裡踏進這家店門,誰能想到你進去後剛在櫃台付完錢,就很離譜的碰上了命案:)
洗手間裡的尖叫差點沒把你天靈蓋掀開,簡直是往你不清醒的腦瓜子上狠狠來了一棍給你敲醒。就說眼皮跳時不宜出門,怎麼從沒聽人講過出門碰命案的概率體質還能傳染?
真要命。
這倒黴透頂的破運氣。
“抱歉耽誤了各位的時間,我是搜查一課的目暮十三,将接手發生在這裡的案件,請大家都配合下調查……”
咖啡店店長似乎對這種事有經驗,打電話報警并叫了救護車後,就讓幾個店員關上店門,别讓任何人離開,安排了兩個男店員到洗手間外邊守着保護現場,自己也站出來,用揚聲器向店裡慌亂的客人解釋店裡的突發情況。之後,警笛聲比救護車先到。當穿橘黃色風衣的胖警官帶領屬下邁過門檻進來,已經忐忑得手心冒汗的你,仿佛從他身上看見聖潔的光輝,這張圓圓嚴肅的臉蛋實在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存在——
懸着的心一下落下大半,你如同渡劫般松了口氣。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兩張紙巾,握在手裡慢慢沾幹手心裡的汗液,把墨鏡往上推了推,也跟其他客人一樣,表現出即焦慮又好奇,時不時望向已經換成警員來守的咖啡店大門,旁觀警察們工作。
目暮警官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是破案速度真的挺慢,還要一個個問話。
差不多等店裡一大半的人都被問完才輪到坐在靠裡側的角落的你。高木警官手裡拿着小本子過來找你,把你叫去收銀台邊的角落。
他先低頭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下一個數字後擡起頭,正對上你捂得嚴實的臉。年輕的警察露出尴尬的表情,禮貌地詢問:“那個,先生,能麻煩您把墨鏡和口罩摘一下嗎?”
當然不能。
“抱歉,可能不太行,我最近患有重感冒,以及一種傳染性的急性角膜炎。”
說完你假裝咳嗽,擡手捂着胸口,聲音沙啞沉悶,仿佛說兩個字就消耗了肺裡所有的肺活量。
“還是麻煩警察先生,站遠一點,咳,以免把這些病毒傳給了你。”
“原來是這樣,那好吧。”
對方看你一副很難受的樣子,絲毫沒有懷疑,隻是目光投向你剛剛坐的那張桌上的蛋糕盒時多嘴一句:“感冒這麼嚴重還吃甜食呀。”
“是給家裡的小孩買的。”
“噢,原來如此。”
高木警官一邊點點頭,一邊用圓珠筆在本子上唰唰唰寫着。
“那我快點說,其實隻是很簡單的問題。因為這裡的店員已經證實您在進店後沒多久就有人發現死者,期間不曾去過裡面的洗手間,所以暫時沒有嫌疑,但您還需要多留一會兒,作為現場的目擊證人,麻煩您請給我您的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以及聯系方式。”
什麼目擊證人,你連死者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好的,沒問題。”
你的語氣配合,還好有口罩和墨鏡擋住你的白眼和下撇的嘴角,随便編了些個人信息,回到剛才的位子上重新坐下。
高木警官去叫下一個目擊證人。
你看着牽小孩的女士,一臉憂慮不安地跟在高木警官身後走到你剛剛被簡單問話的角落,在對方的耐心安撫下漸漸不再表現那麼緊張。你移開目光,順勢借角落位置的優勢,粗略地掃望了圈咖啡廳裡所有留下的客人們。
他們已不再跟旁邊人聊天互相分享偶遇命案的心情,有工作在身的人在現場辦公,沒工作的人,有的玩手機,有的沉默看窗外,或者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你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從他們身上掃過,看到其中一個時,一怔,目光在其光潔的下巴上多停了一瞬。然後神态自然地撇開視線,左手放上桌面,托住下颚,微微偏頭,面朝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風景,發起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雖然沒帶手機看不了時間,但出來至少已有兩個小時,遠遠超出預計。家裡的狗肯定已經餓壞,呼噜還從沒餓過這麼長時間肚子,等回去後一定多補償它幾根肉幹才行呐。
就是不知道那家超市裡有沒有呼噜愛吃的寵物零食。
你撐着下巴,數了第七遍外面電線杆上的鴿子,百無聊賴地豎耳朵聽嫌疑人大嗓門的為自己辯解:
“真不是我!我沒有去那!以我跟他的關系我為什麼要害他?警察先生,真的,我真不是兇手!更何況我——”
直到另一個聲音打斷:
“田中先生,有什麼話請跟我們回警局後再說。”
喔,總算能結束。
窗外的天空又一隻白鴿展翅而飛,你挪了挪在椅子上坐到痛的屁股,放下托腮的手,收回目光轉頭,剛好看見店門外,兩名警員将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帶上停靠路邊的警車,目暮警官坐上了前面的另一輛警車。
警察全部收隊離開後,咖啡店裡一直保持安靜的客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紛紛收拾起散在桌上的私人物品,排隊在收銀台結賬,歎着聲氣離開店子。
你提起自己的蛋糕盒也打算開溜,繼續之前的計劃,去超市裡買些食物和狗糧然後原路返回,趕緊把這天當作再平凡不過的一天度過去,并且右腳都已經邁出了咖啡店門檻——
那道冷靜過分、強忍怒火的聲音卻不準你這般若無其事地離開:
“難道要假裝不認識嗎,晉川枝和。”
你隻好收回了那隻還沒着地的右腳。面朝空曠的室外站在咖啡店的門檻内,空着的隻手還揣兜裡,站了半天,才非常不情不願的,硬着頭皮轉身。
咖啡店裡的客人已經走光,店員也不在店門口,忙着收拾裡面。正午的太陽直晃晃挂在天空,将街道的路面照出略微刺眼的白光,與咖啡店裡的深咖色地磚形成鮮明對比,在明暗間拉開一道無形而厚重的結界,身處暗處的你們仿佛與世隔絕,聽不見外面的喧嚣。
或許是剛好一點的腦瓜子又開始抽抽了。
或許是隔着墨鏡對視久了。
或許其實你已經有了準備,但實際上你現在的腦子已完全放空,頂在脖子上隻不過是擺設。
總之,面對隻有兩步之遙,已經完全面無表情、渾身散發危險氣息的男人,你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能無比淡定地聳聳肩膀,沖人家潇灑又無所謂地說出這麼句:
“嗨,真巧呀諸伏警官。你是來抓我的嗎?”
或許,你早就想這麼說。
第三卷·一人流浪
完.